李成栋带着媒人上门那会儿,夏筠正僵着笑脸招待她那几个族叔。
祖上流传下来的血缘关系远得就差一点儿便成了陌路人,夏文柏在世时他们也并未有所往来,只是一听她这丧夫丧父的孤女回京,忙不溜地凑在一块儿,想从她手里分杯羹。
夏筠耐着性子听他们絮叨:
“侄女,这历来便没有将家产给外嫁女的规矩,文柏兄的遗产之事,恐还要咱们族中从长计议啊。”
夏筠佯装不解:“外嫁?想来各位族叔也有听闻,我那夫君是招赘的。”
说话的老东西一噎,另个就开口:“那不是也未生个一儿半女!没有哪条律例道是家中财产留能给女子的,更何况文柏兄是官身,你可莫要辱了你父的声名!”
夏筠本性柔善,从未与哪个红脸过,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兔死狐悲,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她为了父亲落叶归根才回京城,哪能想到才安顿下就被一群鬣狗团团围住。
那些人见她缄默,又是聒噪议论开了:“且你年岁尚轻,过几日让你婶子给你说门亲事,寡妇在家,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夏筠颈上青筋凸着,手抓向桌上的茶盏——
纵是泥做的人,也有三分气性。
算计财产不说,这几个不要脸的竟还盘算起了要将她卖了,脸上贪婪之色令人厌恶!
然而这茶盏没砸下来,丫鬟进来禀报:“大小姐,有官爷来访。”
夏筠细眉轻蹙,不解其意。
这丫鬟是她为了料理父亲骨灰入土为安之事才买下的,手脚是麻利,胆子却小。
如今见她脸色怯怯,便知问不出是哪位官爷,她起了身,脸色淡淡:“既有贵客来访,那几位族叔便先走吧,咱们的事来日再议。”
她心中冷笑:她定是不会再给他们再议的机会,待这几日房子脱手,她立马便要离开京城,回她的陈县去!
那几个人却如地痞无赖一般,道:“莫不是你贪心房产,故意使人来骗咱们!我告诉你,你一个娘们,莫想沾手不属于你的东西!”
夏筠气得脸色涨红,她自小接触的尽是些读书人,宽和有礼,哪儿遇见过这样的龌龊事。
正欲开口,却听有个郎朗少年声传来:“什么娘们?又是什么东西?本将军倒不知,夏世叔走后,有这样无赖的亲戚来欺辱他的掌上明珠。”
伴着军靴的踩地声,少年一袭软甲,头发高束,被风吹得略有凌乱,剑眉星目,唇角微微抿着,一脸凛冽寒意。
夏筠不识得他,对此人丁点儿印象也无,但听他这话大抵与父亲有旧,便复又坐下,双手捂住脸,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那几个夏家人不过是平头百姓,阖族也只出了夏文柏一个高官,更不认得这少年。
但听他自称,又见他穿束,一时惊疑,不知这是哪路神仙。
少年踱步站到了夏筠不远处,摆明了要为她撑场子。几个人眼神光打量着他俩,心里有了猜测——
“你是哪来的小儿冒充我朝官员!夏氏,这莫不是你的姘头!”
那少年郎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却见跟着他的三四十来岁的妇人横眉竖眼:“大胆!李大人乃五品定远将军!尔等岂敢大放厥词!”
夏家人脸色均是一变,登时便慌了,惶惶地下跪求饶。
少年懒懒的:“起吧。”
几人相视一眼,压下心中觊觎。
旁人能护得了夏筠一时,又岂能护她一世,纵是五品官员,哪有插手夏家家事的道理。
少年坐到夏筠另侧的椅子上,闲闲道:“正好众位族叔在这儿,也算娘家人,那本将军便直说了,这回上门,是来求娶夏家小姐,做我的妻子。”
夏筠一惊,半垂的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朝这人望去。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见她终于抬眼看他,咧开嘴露出了个笑容,道:“许媒婆,将我的聘单拿给夏小姐瞧瞧。”
夏筠被这突如其来的求亲砸得无措,又撞上他黑压压的眸子,不由攥紧了手。
许媒婆把聘单递到了眼前,夏筠只得接过。
轻轻翻开,但见一行略潦草的字迹——
李成栋,上京人士,光佑二十五年生人。
李成栋……夏筠皎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终于想起他。
幼年趴在墙头要她接好他,乖乖喊“阿姐”的稚儿,竟长至如斯模样。
她眼神飘到他脸上去,打量了一番,终于将他与记忆对上号。
他郎朗笑着,亲昵道:“夏小姐可记起我了?”
夏筠愣愣的,听了这话耳根微红,为忘了他而羞赧,轻声道:“记起了,你是隔壁李家的小儿子。”
许媒婆一听这话,心里大叫不好——什么李家的小儿子,李家如今只剩李成栋这一根独苗,夏筠这话,可不是在伤口上撒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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