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叫做愧疚。“他是我的侍卫,怎么处置也该由我说了算!”
叶儿一惊,她没想到姜栖竟作势要接回崔玉。
周朝的皇太女向来草菅人命,怎么突然……
她这一晃神,手自然没能抓住姜栖。不等她出言阻拦,一卷狂风却先莽撞地冲开了门。御医躬身跟着,朝前还有一道欣长的身影。
看到来人,叶儿总算是舒了口气。她睨了眼瞬间僵立的姜栖,低着头绕过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太傅大人。”
稷鸯负手而立,墨玉色的发丝如飞瀑般流泻及腰,丝丝缕缕间还带着些许潮气。他先朝殿中瞟了一眼,然后才将落点放在姜栖身上。月白的袍子配着石青色松竹暗纹长靴,端得是朗月清风、芝兰玉树。
“怎么回事?”
其实稷鸯的嗓音是偏清润的。好像这个人生来就是无害的,所以连嗓音到相貌都能称得上一句温润如玉。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对上那样一双泓瞳,叶儿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迫意。
“回太傅,殿下只是……”
叶儿绞尽脑汁,既是替姜栖想一份逻辑通顺的说辞,又在为自己找一条苟且偷生的活路。
“……你不用替我粉饰太平!”忍着心中惊惧,姜栖哽着脖,勉强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身子。“崔玉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又残害忠良了?”
要么说人都是逼出来的,瞧瞧,大周朝人称草包皇女的姜栖都能出口成章了。
不过吸引稷鸯注意的倒不是姜栖“突飞猛进”的学问。
她说又。
从进门到现在,尽管姜栖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可又如何能逃过稷鸯的眼。
他已经望了她六世。
他守了她六世。
稷鸯微微吸气,似乎这样便能勉强平息胸腔翻滚着的惊涛骇浪。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扑朔,仅仅一息,稷鸯便已将万千思绪凝练成舌尖一语。
“皇女犯浑无状,他身为侍卫,不在身边提点劝诫,愚忠盲从,理应领罚!”
温和又不失严厉的语气,仿佛一场将息待靡的风,瞬间便浇灭了姜栖心头的火气。直至此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了,眼前的稷鸯,并不是囚禁了自己两世的那个铁血太傅。
他是稷鸯,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也是她的老师。
记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她好像又回到初为人时的情景。
彼时,她“孝顺谦敬”的二哥刚因谋反被押送回京。
作为老姜家唯一的男丁、皇帝的不二人选,他显然有点飘。临朝没两天,便护着自家媳妇与持政多年的老娘打擂台,叫嚷着要立他老丈人为相。罢黜后,又没事儿找事儿,放着好好的淮南王不做,居然与人合谋,商量着反攻长安,拿下自己的亲娘。
原本他野心勃勃的老娘就正愁如何能在先皇驾崩后合理合情的继承着整座江山。这下好了,他这儿小旗一挥,他娘大笔一甩,昨日还风光无限、挥斥方遒的新帝今儿就成了东口菜市场的一台戏了。
拿下自己亲儿,太后不免就琢磨起临朝登基的事儿。可咋说先皇百天刚过他儿子就也跟着下去尽孝了。这成大事者多爱讲究个名正言顺,于是,就在这太后踟蹰犹豫之时,姜栖这个“名”就顺理成章地乘着惊天地泣鬼神的落雷降临了。
晴空显雷,还好死不死劈到了长明宫中遛弯儿的太后娘娘,此事非同小可。朝中那些好日子过够的老臣自以时机成熟,纷纷摩拳擦掌想要挟天威以斩真凰,结果人家暖房传喜讯——有了。
就这么着,借着司命星君他老人家的一道雷光,姜栖成功获得太史局一道“天命佑极”的批言。并且作为先帝最后的子嗣,她当仁不让、理所当然、不容置喙地被封为了皇太女,一落地便成了大周朝第二尊贵的女人。
而诸多光环加身的姜栖也非常没让人失望。即便得了四世为公、先帝肱骨稷长龄独子稷鸯的教导,姜栖还是不出意外的……
长歪了。
第一世的姜栖,自六岁起便随稷鸯习为君之道。眼里看得是正经的帝王策,嘴里嚼得是通本的圣人论。用沈清的话讲,这样的熏陶下,就算是监舍里的一只鸡,抱上那桌都能给你来句之乎者也。可咱冰雪聪明、豁达通透的小树精姜栖却觉得,稷鸯那细如潺流的讲义还不如屋外躁耳的鸟叫有意思。
人和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么。不为这个,她干嘛当这个人?
就此,第一世的她便如历史上那些骄奢公主一般,遭千人唾弃,被万人痛骂。虽有个锦绣富贵的开头,却没能落得个福寿尊荣的结局。
第二世,她吸取教训,可阴差阳错成了旁人手里的棋子。不仅被人利用、遭人算计,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
第三世……
第四世……
第五世!
姜栖悲从中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