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在我最喜欢日本进口抗菌菜板上。

    我咒骂道。我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

    我转过身，看见我的老板，这家知名饭店的行政主厨康先生正看着我。

    “你可以吗？”康先生有些惊讶地问。因为我是他手下最不可能划破手的厨师。

    他有着肥嘟嘟的嘴唇，强壮微胖的身躯和一头向后梳的油头。他有着50多岁男人所特有的那种自信笃定，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他都已经搞清楚了。他很器重我，这我知道，这大概跟我们都是严重的强迫症患者有关。

    虽然其他的厨师都把他叫做地狱厨神，但是我喜欢他。一个优秀的却被讨厌的人，这是我喜欢的人设。

    “你有事。”他简练地陈述着，好像这是一个事实。

    我不置可否。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

    “西芹！”他大叫道，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我。

    瞬时，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厨师火速出现。是的，地狱厨神喜欢用食材命名他的奴隶们。

    “你来顶替安娜的位置。”

    康先生朝后门的方向微微扬头，我跟着他走出去。

    我们走出厨房后门，穿过冷藏食物的空间，穿过储藏杂物的空间。

    康先生推开一扇厚重的门，惨烈的光线将我们包围，我们站在一条狭长的后巷里，宽度只能容纳下两个人的身体。

    五年前，康先生决定是否录用我的时候，让我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打扫整个后厨。

    在整整五个小时过去以后，他板着脸开始检查，当他站在凳子上，看见冰箱上面的陈年油渍被我用英国进口的柠檬清洁剂擦得锃亮的时候，他微微点点头，尽管难以察觉，但我还是注意到了。

    然后他像是要抓住我现行一样，搬开厨台上的重型咖啡机，他的眉毛惊诧地微微挑动，是的，刚才咖啡机底下的常年咖啡污渍也被我消除。

    他扬起眉毛看着我，我扬起眉毛看着他。

    他把所有锅都翻过来，鼻尖几乎贴在锅底，仔细查找一丝烧糊变黑的痕迹。

    但是，不好意思，我怎么可能让那样不道德的事情发生呢？

    终于他直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自此我就被正式录用了。

    现在，只见他拿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让它擦过鼻尖。

    “说说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说什么？”我装傻。

    “自从你去了我朋友饭店帮忙就有些不对劲。”

    我装作迷惑地看着他，但是我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你把一个服务生弄哭了？”

    该死。是那个瘦得像牙签的女服务生。难道她不懂服务生的首要职业操守就是把耳朵张开，把嘴巴闭上吗？

    “我弄哭了一个服务生？”我装作一脸雾水。

    “据说……你还把甲鱼的头砍了下来。”康先生有些不敢相信地说。

    “当然没有！”我装作一脸震惊。

    他撇撇嘴，用眼神说：少演戏。

    我瞪着他，用眼神说：这不关你的事。

    突然他笑起来：“安娜，你知道我最看重什么吗？”

    我摇头。

    “理性。”

    我点头。

    “你是我见过最理性的女人，比我见过的最理性的男人都更理性。但是你这几天却不是。你不愿告诉我没关系，我把我最好的厨师借出去，但却给我丢了面子，要是放别人身上，我就让他走人了。但搁你，我不会。”

    “谢谢，老板……”

    “不用谢。下不为例。”

    康先生警告性地看着我，我点点头。

    “你可以下班了。”

    “不用，我不用下班。”

    “回家吧，把你脑袋里的东西收拾干净，明天带着干净的脑子来上班。”

    他在门前停住——

    “你真的把一条甲鱼的头砍了下来？”

    “当然没有！”我辩解。当然有……但我不能让康老板知道。当我愤怒的时候，我干过比这还变态的事情。

    我看了眼手机，大中午的。本来是要下午过去的，但看来今年的探望要提前了。

    墓园的白桦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一只黑色的鸟从枝头“呼”地飞走，不知道是不是乌鸦。大中午来墓地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不是月黑风高的恐惧，而是……遗憾。你总会觉的，这些黑白照片里的人错过了什么，比如今天灿烂的阳光。

    我来到她的墓碑前。

    相片上的她被永远定格在了21岁。

    她不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还是蓝正的初恋女友。最后变成了因爱发狂的疯子女友。

    但在她发疯以前，她曾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曾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哎，还是那句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