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悲诡的挽歌荡开，哀痛而幽异，仿佛阎罗鬼魅在耳边经讼，勾魂夺魄

    一帮训练有素的侍卫悄无声息的排开，警惕地持刀环视，势必不会放过一丝一毫贼人的踪迹

    许婻紧紧盯着血色白绫上所书，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更甚，好几次呼吸都差点停滞，转头扫视在场群宴宾客的眼神里俱是悲愤

    百余条陈冤录昭昭自明，剖心泣血。私设刑堂、侵吞田地、霸女为妓、卖官弼爵、操纵粮仓……桩桩件件直指青州父母官，乡贵名士，触目惊心，罄竹难书

    许婻瞥了一眼周衍等人的反应仍是如常，气定神闲。倒是许安彦痛心顿首地跳了出来，气得胡子都歪了几分，怫然甩袖：“想本官为官二十载，竟被如此诬陷！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世子可要为我做主啊！”

    许婻看着这便宜爹揉了揉眉心，她能不知道吗，桩桩件件均榜上有名。清清嗓向伶舟止使了个眼色：看吧，我就说这老小子不是个好人！

    “老夫来晚了，听说有人在此申冤状告老夫，尔等蝼蚁胆敢在此放肆！”

    千金楼的门被轻而易举的破开，一道阴辣沉厉的老者声音传来，来人杵着拐杖，不怒自威

    紧接着，跟在身后三人，身着绫罗，环戴珍器异宝。听清声音后，雷霜羽，钱晚夕，谢媱唰地就奔来：“祖父，快杀了这群装神弄鬼的宵小！”

    “方老，雷老，钱老，谢老……”

    “外祖父……”

    在场之人起身行礼，方氏家主方常对伶舟止和下首的张聆亦行了礼。不过一会的功夫，千金楼的布置就回复如常，好似如梦那般，哪里还有方才的阴冷鬼魅

    “还不快出来？”

    方常跺了跺手里的拐杖，片刻间千金楼楼里楼外就被“清理”干净

    台下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唯有楚玉奴身上的一点明红格外惹眼。他们之中，不乏青壮男儿，炊烟村妇，但本应安稳度日，享尽天伦的老妪竟也掩护着不过襁褓的稚孩跪在其中

    楚玉奴的背挺得很直，才方想站起两把长刀就冰凉的拂在命脉

    一尨眉皓发的老妪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转身按压着制住楚玉奴，布满风霜的眼眸留恋在怀里的稚儿身上，像下定了决心递到楚玉奴怀中，干瘦的身躯努力的站直，一字一句：“吾以吾命，证天道，鉴诸邪”

    刀锋移转，正在千钧一刻之际，两颗葡萄从高台上弹射而出，左不过顷刻，刀被猛地震开，折成了几截，带着持刀侍卫连退了好几步

    所有人的目光出奇一致地望向高台，有钦佩，有疑惑，有试探……

    伶舟止淡然地接过许婻手中的毒酒壶自饮了一口，许婻正想阻止却被伶舟止喝住：“真是好一出大戏，这京城里的鬼魅本官见多了，清石县的魑魅本官还是头一次见”

    许婻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今夜这局本就是为试探伶舟止而设，没有他们推波助澜行得便利，楚玉奴一等申冤怎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但眼下伶舟止贸然出手，可就是与整个终州乃至背后的势力为敌，他虽说深得皇帝偏爱，可若是身后的势力联手，朝局动荡，北境蛮子虎视眈眈，饶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得周全，届时非但公道难诉，就连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众人心怀各异之时，一位小厮急匆匆地赶来，在周衍耳边密报着什么，只一瞬，周衍同对面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就站起身欲离开

    难道周府取兰花匙的事情败露了？

    但伶舟止好像浑然不察，略过张聆眸中还不及遮掩的试探和杀意，提着酒有些颤巍地走到周衍身边：“周大人要去哪？”

    “此案牵连甚广，但也万不可让我朝忠臣名贵寒了心，本官已连夜修书大理寺，他们就收监听候发落。如何？周大人？”

    “世子说的是”

    周衍沉静如水的黑眸中是藏着的是难以言明的晦暗，深幽而危险……

    见状，许婻连忙扶着伶舟止，算算时间，伶舟止喝了这么多毒酒也该发作了，现在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许婻心中盘算着，忽而就“噗”的一声，伶舟止的血顺着喉咙涌出：“快请大夫！世子今儿才被炸，今夜世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等着陛下降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