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是血污的战场上突然捧出一盏白玉杯。或许是夜色的原因，苍白的皮肤，纤细的腰，风焰离愣了一下。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焰离见过大漠最清澈的月牙泉，却不及这双眼睛半分明净。但那眼底又沉着某种东西，让她想起师父临终时供在佛前的深海玄铁。

    "跟我走。"焰离挥枪斩断锁链，铁链断口处迸出几点火星，照亮女子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勒痕。

    女子却没动。她慢慢活动着僵硬的手指，腕骨发出轻微的咔响："将军以杀止杀，可曾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也有父母妻儿？"

    风焰离的枪尖顿在半空。三年来，从没有人敢这样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话。那些俘虏要么跪地求饶，要么破口大骂，绝不会用这种讨论天气般的语气质疑她。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故意让枪尖上的血滴在女子鞋尖，"青小姐在闺阁里绣花时，我们的人头正挂在胡人的马鞍上。"

    女子突然伸手握住枪杆。这个动作让帐外待命的亲兵齐齐抽刀，但风焰离抬臂制止了他们。她惊讶地发现，这双看似柔弱的手居然稳如磐石，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腹却有长期摆弄机括留下的薄茧。

    "若以机关御敌，可减少七成伤亡。"女子指尖抚过枪杆上的战痕，"在下青梧，愿为将军演示。"

    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胡语叫骂。风风焰离知道增援到了，但此刻她却被某种奇异的感觉钉在原地。这个叫青梧的女子抚触长枪的方式，就像在安抚一匹烈马，既温柔又笃定。

    一支流箭突然穿透帐布，擦过青梧耳畔，钉在铜柱上嗡嗡震颤。几缕断发飘落，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给你三日。"风焰离突然扯下颈间的狼牙项链系在青梧腕上，这是漠北部落投降时献上的信物，"若无效——"

    "军法处置。"青梧接话，唇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容让焰离想起边关难得一见的春汛，冰封的河面突然裂开细缝，底下是汩汩流动的活水。

    当风焰离拖着染血的长枪走出营帐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她回头看了眼被亲兵搀扶着的青梧，发现她正仰头望着天空盘旋的雪雕，脖颈线条像极了师父珍藏的那把越女剑。

    回营的路上，亲兵忍不住问："将军为何冒险救个弱女子？"

    风焰离没有回答。她摸到腰间空了的酒囊，那里原本装着师父传给她的，最后一壶江南春。恍惚间，她似乎又闻到帐中那股清苦的药香，混着极淡的，像是墨汁与梅花交织的气息。

    在三十里外的鹰嘴峡，胡人将领正暴怒地踢翻案几。没人注意到，地上散落的机关图纸中，有一张画着燃烧的长枪穿过九重连环锁的图案，旁边小楷标注："火器改良，可破玄甲"。

    而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风焰离父亲战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