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沁出的凉意缓缓渗进沈以玉的尾椎,她却觉得后背像贴着块烧红的铁。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林孀说话很轻,葱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
沈以玉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啊......没,是我觉得,你太好看了。”
“......”
女孩直白的称赞让林孀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珊瑚色,像白瓷盏里晕开的胭脂。
她有些慌张地抿抿唇,拢发的动作太急,被沈以玉看在眼里,薄荷糕的油纸在掌心窸窣作响。
“那个,昨日送你的薄荷糕,好吃么?”
薄荷香混着少女汗津津的体温在空气中爆开。
“嗯,好吃。”
“那你现在还想吃吗,我这刚买的,买的有些多了。”
“我不饿。”
一句“不饿”像一场突然的暴雨,将沈以玉的热情浇灭了,她将双腿伸直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沈以玉穿着薄薄的七分裤,一双白色的普通帆布鞋,有些发黑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她看见林孀虽然换了衣服,但却还是穿着长袖长裤,微风拂过时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皂香,像茉莉,又像栀子。
“你不热么?穿的好多。”
“我怕冷。”
“你骗人,你都流汗了。”
“我没有短袖。”
话音坠地的刹那,沈以玉看见她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沈以玉征愣住,消化着这句话。
没有短袖,怎么会有人没有短袖,那她的夏天哪里去了?
是穷到没有钱去买短袖吗?
不至于吧,王胜秋不是电工么,不是老好人么,怎么连给自己老婆买短袖的钱都没有?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有问出口,她觉得有些奇怪,甚至都不想去想到王胜秋这个人,她将想法都悄悄咽在了肚子里。
沈以玉侧身,从放薄荷糕的红绸袋子里拿出那本从家里带来的诗集,深呼一口气,心跳像个疯掉的鼓手,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她递到身旁的林孀跟前。
“这个,给你。”声音有些小,颤巍巍的。
林孀转过脸的瞬间,沈以玉的睫毛在颊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女孩向来飞扬的眉弓低垂着,鼻尖凝着细小的汗珠,让那张总带着笑意的脸显出一种陌生的紧张。
她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塞下薄荷糕就跑,而是这样真诚地奉上双手。
这周围太静了,她很讶异,仿佛听见了女孩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使周围一切都失掉了色彩,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孀接了过去,指尖轻轻扫过沈以玉的手掌心,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得她的手痒痒的,凉凉的。
手上重量变轻,沈以玉颤栗了一下,想把心里那股不知名的感觉压抑下去,但此刻却怎么也下不去,胸腔热热的,胀胀的,像一把柴丢在火焰里,劈啪作响。
忽然,林孀的右手伸过来,轻轻取下沈以玉发间的苍耳籽,冰凉的指尖掠过滚烫的耳廓,轻声道:"沾了刺球。"
沈以玉的呼吸乱了。
林孀身上飘来的皂香突然间有了形状,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住她的脚踝,而沈以玉是自愿被缚的猎物。
“我得回去了。”
沈以玉努力克制住那不知名的感觉,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忍住没有再看一眼林孀,留下一个颤巍巍的背影,就消失了。
暮色在沈以玉的睫毛上摇晃时,她才惊觉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
衣摆卷着河岸潮湿的腥气,攥着红绸袋的手指节发白,薄荷糕早被体温煨得绵软。
蝉鸣突然刺耳起来,她拐进巷口,扶着青砖墙大口喘息,喉间泛着铁锈味,直到此刻才敢放任心跳撞碎肋骨。
林孀指节残留的凉意还攀在手掌心,像条吐信的蛇。
沈以玉把额头抵在砖缝滋生的青苔上,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偷喝父亲的高粱酒,灼烧感也是这样顺着血管蜿蜒而上。
她有些苦恼,克制地捶了捶自己的心脏位置,想叫它不要再跳了。
等到心脏逐渐平稳下来,沈以玉往家走,她踩过自家门槛时,见母亲正把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收进竹篓。
“怎么像被狗追似的?”围裙擦过陈欢汗湿的额角。
沈以玉盯着母亲衣襟上晃动的栀子花,突然发现这抹白色竟不如林孀洗得发灰的衣领刺眼。
——
青石板上,林孀愣愣地抚摸着泛黄的诗集封面,上面还带着女孩的余温,她压抑住自己的心跳,轻轻翻开它。
“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扉页上是沈以玉在半夜时写下的《双桅船》诗句,“视线”两字被女孩的手指蹭出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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