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56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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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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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未散,郑氏漆坊外已排起长队。闻礼之垂首跟在时琛身后半步,粗布账房袍子洗得发白,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账册。

    时琛戴着青纱帷帽,绛紫绸衫上绣着暗纹,腰间玉佩叮当——活脱脱一个江南来的富商。

    “东家,”闻礼之故意提高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和谄媚,“这批漆若成色好,咱家船队下月就能发货。”

    时琛压着嗓子,声音沙哑低沉:“先看货。”

    管事闻声眼睛一亮,搓着手迎上来:“二位可算来对地方了,整个永州城,我们郑氏的漆色是最正的。”他忙引他们往后院走,“不知这位爷要什么漆?朱砂?石绿?还是……”

    “都要看。”时琛袖中抛出一粒碎银,“挑最好的。”

    “好嘞,好嘞!”管家忙笑着点头。

    漆坊内热气熏人,数十口大缸冒着刺鼻的烟气。二人跟在管家身后,穿过工坊,直抵库房。

    第一扇库房的大门被推开,霉味混着刺鼻的漆味扑面而来。

    “这是新到的朱砂漆,江南的家具商都订这款。”管事拍开桶盖,艳红的漆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血光,“上个月才熬的,您瞧瞧这成色。”

    闻礼之上前一步,食指在漆面轻轻一刮,指腹搓了搓:“掺了松脂。”他转头对时琛低声道,“东家,这漆三年必裂。”

    时琛帷帽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管事脸色变了变,尴尬地赔笑。他忙引他们到第二间仓房:“那您再看看这石绿漆!岭南运来的孔雀石磨的粉,保证不褪色、不开裂!”

    闻礼之接过管事递过来的漆刀,在素绢上抹出窄窄一道。深绿的纹路像深秋的松针,他对着光亮反复端详:“这颜色有点太沉了。我家东家这回要做的是仕女屏风,有没有鲜亮点的蓝色?”

    闻礼之话音刚落,管事便一拍脑门:“有!怎么没有!”他撩起长衫,拿出钥匙,“贵客来得正巧,前日刚制出两桶蓝漆!”

    第三简库房的铜锁“咔哒”开启,管事便引着二人向前走便回头道:“我家这蓝漆可不一般,特用西域的蓝宝石碾成粉,掺着螺钿调和,刷在屏风上保准鲜亮,最合适不过!”

    漆桶里,蓝色漆液宛如凝固的深海,幽光随着气流缓缓漾动。闻礼之与时琛几乎同时瞳孔微缩,二人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

    闻礼之稳了稳心神,用漆刀挑了些漆料,仔细地涂抹在素绢上。待漆液渐渐凝固,纸上的蓝色却比桶中浅上了几分。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时琛心领神会。

    管事刚要问询,时琛突然开口:“不对。”

    管事擦着汗:“爷觉得哪里不对?”

    时琛的声音压得更低:“我要的蓝……不是这种。”他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要像暴雨前的天色,得够深,又要够亮,这才衬得出金线。”

    “啊!那就是靛蓝了!”管事突然兴奋起来,“您算是来对地方了!这漆可稀罕,整个永州城只有我们郑氏做!”

    闻礼之凑近一口半干的漆桶,内里的颜色似乎与上一桶无异。他刚要开口,忽觉袖口被轻轻扯动。

    闻礼之会意。他假意凑近去看漆色,突然“哎哟”一声,袖口扫翻了一旁的漆勺。靛蓝漆泼在地上,宛若流动的夜色。

    “蠢货!”时琛厉声呵斥,帷帽下的嘴角却绷紧了——那色泽与春猎箭杆分毫不差。

    管事慌忙去扶漆勺:“不妨事!”他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贵客,不瞒您说,这漆色现在可不好找,就我们坊还留着几桶,卖完这批估摸着就绝了,您若是喜欢,可得早点下手。”

    时琛佯装好奇:“哦?这漆有什么特别的?”

    管事摇摇头,解释道:“说句实在话,这靛蓝漆本不算稀奇。原料低廉,兑些桐油熬煮就能成,工序简单得很。唯独这北疆来的矿粉有些棘手,烧手得厉害,工匠们宁可白做工也不愿碰。前几年还有军队订用,这不,最近军队改了规制,所以再就没人要。利薄又费工夫,整个永州就剩我们还在熬着。二位要寻这抹靛蓝,放眼望去,确实只有我家能做。”

    闻礼之听到“军队”二字,眸光微动。他掏帕子擦袖口,趁机蘸了点未干的漆。

    众人移步前厅,时琛道向管事:“这款,剩下的,我全要了。”

    闻礼之掏出怀里的墨条和空白名帖,迅速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递过去道:“明日我便派人来取样品,若东家满意,后续订单少不了。”

    管事双手像捧珍宝般接过名帖,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绽开的菊花:“哎哟!您真是我的贵客!贵客您放心!保准把漆料备得妥妥当当!”他小心翼翼将名帖揣进怀里,正要直起身,忽听时琛漫不经心的询问:“郑大人近来可还常来?”

    “可不是!”管事大喜过望便脱口而出,又猛地噤声。

    后巷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闻礼之抬头,看见两名兵丁按着刀从侧门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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