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影九就愕然地抬起了头,连影卫不可直视主子的规矩都忘了,仰视着蔺怀钦。
干涸苍白的嘴唇几经开合,最终颤抖着开了口,“主上的意思是,我、属下还能当影卫吗?”
“自然,小九不想当我的影卫了吗?”
影九连忙摇头,苍白的眼尾逐渐染上湿润,“属下以为……”
“以为什么?”
影九猛地咬紧下唇。
自打从刑房出来,他就躺在了蔺怀钦的床上,不被允许同行也不被允许护卫,甚至连影九的称呼都被换成小九,他以为,自己已然失去了影卫的身份,沦为失去一切失去尊严的玩物。
“主上…”影九哀哀地看着他,满面凄然,“主上,求您,求您……”
求他不要再给他希望,又亲手将他埋葬。
半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烛火通明的晚上,自己也同样跪在床边,同样地求着他的主上。
他的主上,高高在上的少宗主,搂着一旁的宠侍,怜悯又轻蔑地应了他的话。
“玩个游戏吧,影九,只要你能逃出夜泉宗,那些事,我便不追究了。”
他听命,他领命,可转眼,自己就被天罗地网包围,受了一通刑后,像垃圾一样,被扔到了蔺怀钦面前。
寄托了他全部希望的蔺怀钦只是披着大氅,在婢女的搀扶下靠着廊柱饮酒,一点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好没用啊,影九。”
如同宣判的话刚落地,迎接自己的就是在刑房里无边的痛苦与沉浮。
“小九?”
混沌的回忆被劈开一道清明。
“主上、主上,”蔺怀钦的关切像唤醒影九的一道曙光,他俯下身,将自己潮湿冰冷的胸膛贴进蔺怀钦的膝盖,把自己摆弄成最卑微最臣服的姿势,字字恳切,“主上,属下会忠心,会听话,会用命守护主上,求主上、求主上……”
他依旧不敢说出后面大逆不道的,希望主上不要再作弄于他的话。
但这次,有人读懂了他话里的未竟之意。
“好,我答应你。”蔺怀钦伸出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抖的厉害的脊背,“小九保护我,我也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小九。”
落在后背的手温热有力,不厌其烦地抚平他的焦灼与惶恐,直到影九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歇。
他压低自己的视线,后退几步,将拳头抵在自己心口,郑重地朝蔺怀钦行礼。
“属下影九,见过主上。”
“从此以后,属下只忠于主上,绝不忤逆。日后若不能为主上所用,定自行了断,绝不侍新主。”
就算蔺怀钦不知道这句话对影卫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其间用性命承诺的分量之重,依旧让他动容。
怜惜在血肉里疯长,每一道都刻着影九的名字。
沉默着将影九拉起,揽进自己怀里,好一会儿,蔺怀钦才轻叹了声。
“小九,”抵在耳边的声音低哑,轻轻地,但足以托起影九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一定会担得起你的守护和信任。”
额头相抵,气息相融,很快,影九的面上就漾开了一抹绯色。
那是一点很小,很拘谨的笑容,但在这张苍白无暇的脸上,显得格外昳丽。
枯木生花,不外如是。
一直到蔺怀钦踏进蔺迟玄所在的侧殿,那张笑颜还一直盘旋在心间,愈发缠绕收紧。
可惜,那点刚萌芽的悸动很快就被阴阳怪气的语调扼杀得干干净净。
昏沉的屋内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瞧瞧,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少宗主么,这么晚了,还有空过来?”
目光所及,是一个颧骨高凸,嘴唇丰厚的中年男子,坐在屋内深处,朝他投来挑衅的目光。
又是这种无趣的伎俩。
蔺怀钦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抬腿跨过门槛,压着眉梢,一步步朝里走去。
他出门前,特地重新换上了黑色的外袍,袖口的黑豹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地蛰伏,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残忍地睥睨着,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侧殿里烛火通明,为了掩盖沉郁的病气,四角的箱笼里熏着很浓重的沉香。蔺迟玄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床旁站着一圈药师,各个面色凝重,眼神躲闪。
无视屋内的所有视线,蔺怀钦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床旁的小柜子上,拿出了一碗金银花羹,道:“父亲,听闻您病情严重,儿子特地让膳房煮了点清凉下火的东西,您喝点?”
蔺迟玄警惕,用那双干瘪的眼窝瞪着他,像是洞察他的心思一般,谨慎又疏离,“我不要,让药师给我换参汤来。”
蔺怀钦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放下了碗。
医者仁心,这金银花羹是他认真分析了蔺迟玄的病情才吩咐膳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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