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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色胶笔从眼尾落下,三千玩弄合起的一柄折扇般,让它在白润的指间旋转一阵。
还在演绎“童生”时就离开了戏台,多年不曾举笔描摹妆饰,三千的手艺丢了大半,不过她只花几小时就重新捡了起来。以创造工笔画般的热情,塑造着改变真容的面具——
实在不必自谦,她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媚色淡薄的眼尾与眼下,被脂粉重重染出艳似荆桃花瓣的晕红,这绯粉蔓延至颊面,完全弱化了她略高颧部的攻击性,将其模糊成一片清纯与娇嫩的粉色印象。
与小时扮上的少年角色分毫不差,上挑眼线描出了灵秀俏皮的弧弯。
这双藏着锋刃的冰眸,平日里眼光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淡漠,这会儿机灵欢悦地亮起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戏曲演员的双目总是格外有神的,两盏点睛光彩,似坠于冰川结晶的两颗雪亮的北极星,将清美纯粹的无邪、蓬勃热烈的生命力牢牢凝聚其中。
……镜中顶上射灯,带来了恰似当年化妆室镜前过于明亮的光照,她当然还记得,戏痴的杉月老师为镜中少女自描自画的妆面眼前一亮,她走来欣喜地端详之后,有些困惑地喃喃道:
“小月啊,看我们的宝贝小月,你这小脸美得像月牙儿一样可爱精致,怎么自己画的妆面,看上去更有‘阳生’的那种刚俊锋利呢?……”
师母闻言莞尔,缓缓走来,脂粉散发柔香的素手搭上她双肩,定睛一看道:“呀!这孩子,仔细看真是俊,你想要从‘阴生’改学‘阳生’吗?”
镜中三千眼睛明亮,对那阴阳的分别眨睫不语。
只听师母轻笑:“没想好吗?也是,这童生还要好好扮上一年两载的呢,来——”
那柔韧芳香的软手轻移她侧脸与下巴,给她格外周密的指导:
微笑时将下唇刻意向上抿,同时不着痕迹地偏头颔首,少女粉桃色唇蜜的光泽,就会伴着目光的流转、移动得尤其耀眼。
多么微妙细致的演技,都是童生的基本功而已。
要扮少女,抿唇而笑的三千还嫌不够,她寻到珍珠发夹,仔细将遮盖半个眼睛的刘海别起,雪白柔润的额头露出来,一下子就显得乖顺了。
手顺着喷上清甜香氛的雪发、整理到蕾丝镂空的裙腰,垂长白裙的裙面与下摆,摇曳着流苏与珠光缎带的亮泽。
三千好笑地扯了扯着这般软绵绵的穿搭,隔着隐形镜片、仔细端详对面镜中眉眼弯弯、人面似桃花,举止动作天真烂漫的自己。
三千开始有些明白,缘何黄溪剧中只有一段“小状元”火得破了圈:
少女尽情演出的、无邪热烈的美,在成人的眼中,实在如同某种天外来物。
认知刚足以体会到它的年纪,却已因年纪丢失了它——因再也无法触及而格外动人心魄,显得妙不可言。
对于格外在意年龄的“菟女士”来说,定然也是如此吧。
“菟女士”说 ,自己的声音像一位“老友”?
这位“声音星探”还评价道,自己的“嗓音条件”听起来蛮不错。
三千被业内泰斗评价为“清凉明净如山寺磬,金魂玉魄似蕴其中”的嗓音,岂止是“蛮不错”?——她自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除了那一折“小状元”的出圈戏,女人还能在哪里频繁听过这般嗓音呢?
它独属于戏台上、舞台上、烘热了领奖台的掌声中,那个小小的……
杉卿月。
想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三千终于破功似的发出轻笑,眯起了那双含带冷意本色的眼——谁说粉墨描绘的戏曲妆面,一颦一笑都打磨过的身段动作,与虚拟人物的假面……不算是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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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衡治避开窜出大楼门的白狸流浪猫,在光色幽暗的电梯口招呼同事: “早早,丽丽。”
她一手提溜着巨大的水蓝色吸管杯,一手将手机键盘敲个不停,低头就要走向缓缓开着门的电梯内。
“早,哎——”王月丽口罩下半个巨大的呵欠没打完,腕子上摇晃轻食纸袋的手拦住了她,“左边电梯又坏了,刚绊我一跤吓死了,别坐。”
“又坏了?”衡治张大眼睛向内观望一眼,果然看见轿厢比这边地板高出一截,叹气说,“好无语。太危险了,我先在工作群里通知一下吧……话说丽丽、你感冒啦?”
“没啊,我想着春季流感高发,我又坐空调旁边,那个管道脏的嘞,风都有味道了,一吹风什么病菌都跑出来了,早就说楼管找人来清理了,怎么拖到现在啊。”王月丽整整口罩。
“楼管小梁前天辞职了……”衡治撇撇眉,欲哭无泪道,“物业还没派来新人。”
“啧。”王月丽无奈地飞个白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小马,你说咱们那些新来的制作人实习生、来一个走一个,是不是因为实习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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