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见千崖倩坐在窗边,正在用手梳拢自己散乱的鬓发。车内宽敞,莫说多坐一个人,再多坐三个也是绰绰有余。宫琴珩翻出抽屉里的铜茶壶,为这位客人倒了一杯凉饮:“早上新装的灯芯水,大人尝尝。”
千崖倩见她亲自做这些,有些讶异:“少族长出行,为何也不带随从?”说着接来饮了一口,似是觉得奇怪,又仔细闻了闻这杯灯芯水,“加了花露和石饴,倒像是我在槐家喝过的味道。”
“大人猜对了,我正是从槐家赶来的。”宫琴珩注意到那个“也”字,“我是修行所需,常常孤身行动,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倩大人和槐瑛身边似乎也不常有人跟着,这又是何故?”
“一样。”千崖倩简短道,“功法所需。”
她面容疲倦,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宫琴珩猜她是在为女儿的事忧心,便笑道:“有件好事要告诉倩大人。”
听是好事,千崖倩提起些精神来:“何事?”
“我这两天拜访槐家。”宫琴珩道,“槐族长已同意我与槐瑛的亲事了。”
车厢里静了足有十数息,千崖倩的眼睛渐渐瞪大,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宫琴珩盯着她,以为对方会如自己一般喜出望外,可千崖倩回过神来,却是猛地低下了头,用丹红的指甲掐着指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同意了?”
“是。”宫琴珩道,“槐族长说,若我主意已定,他愿意成全我们二人。”
“不可能……不可能!”千崖倩猛地抬头,看向宫琴珩,“他那么自私的人,为了供养那两个野妖,一点活路也不给他亲弟弟留!他怎么可能愿意把族长之位让给瑛儿?”
她如此激烈反应,令宫琴珩有些意外,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槐致明对爱人深情是事实,对亲人冷酷也是事实,他在宫琴珩面前是慈祥的长辈,在千崖倩面前却不一定。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明智与否却是另一回事。我不了解槐族长,但他想必也知道,槐宁根本不是当族长的料。”宫琴珩拿道理开解她,“坐不稳的位置,坐上去也是担惊受怕,与其硬推自己的孩子上位,不如卖个人情给我和槐瑛,对槐宁的将来更有助益,您说是不是?”
如此简单的事实,千崖倩却好像难以接受,摁着额头半晌没有言语。看来槐致明在她心目中真如凶神恶煞一般,也不知两人过往有过多少矛盾冲突,才能积怨至此。
听众消化不良,却碍不着宫琴珩继续畅想:“其实我此番拜访,也是为了找槐瑛商量相关事宜。宫槐联姻情况特殊,传统的家取礼节肯定是应用不了,所有流程都得从头从新规划才行。”她对这些事务感兴趣,连语调都雀跃了几分,“话说回来,有这门亲事撑腰,钟银陵肯定不敢为难槐瑛什么,倩大人大可不必担忧。”
最后一句话总算戳中了千崖倩的关切处。她紧拧着的黛眉松解开来,望着宫琴珩的目光里多了些柔和之意:“确是如此。只是正式定亲之前,此事还请宫小族长不要声张,免生变故。”
这话不像是她的豪爽性子,却与槐瑛的担忧不谋而合。宫琴珩见千崖倩似有些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答应下来。
灵驹在空中再无阻碍,顶着晌午烈日一路疾驰,就在两人交谈间,飞到了万华千崖上空。宫琴珩老远便看见了那苍树绕崖的壮景,称奇不已,正要向千崖倩打听些情况,转头一看,却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宽口小瓶,拔了盖子,用小指上留的长甲挑出一点赤色脂膏,抹在唇上,浅浅一抿,那张暗淡倦怠的面容登时有了鲜亮血色。
她又挑一抹,往眼尾一扫,再抬眼时,眸光灼灼,艳过桃李,连揽镜自照惯了的宫琴珩都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回家探亲,总要打扮得精神些。”千崖倩收起瓶子,朝宫琴珩扬唇一笑,“我现在模样如何?”
千崖倩使鞭子,她的美却像把尖刀,有股极凶极锐的烈性,似能伤人。宫琴珩见过的人中,唯有丹娘能在气势上类其一二,但真和千崖倩比较起来,也不过是芍药见牡丹、小巫见大巫了。
“可算知道槐瑛如今的模样是随了谁了。”宫琴珩衷心实意叹服道,“我生平见过的所有美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不及您光彩照人。”
“真的?”千崖倩被哄得很开心,“你母亲呢?我们年少在雪松园一同修行的时候,同窗们天天拿我与你娘相比,如今我二人都做了人母,也不知还能否比得上。”
宫琴珩不知两位母亲还有这样的渊源,连忙抱拳低头:“倩大人千万别给小辈出难题,您与我母亲各有风采,互不耽搁的;若是非要追问个结果,我也只好立时跳车逃了。”
“好吧,不为难你。”千崖倩笑道,“等你与瑛儿成亲那日,我再去宫申素面前,亲自问她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