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39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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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与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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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也不想,就说:“那便《梅花三弄》吧。”此曲原为晋人桓伊所作笛曲,后人改编为琴谱,琴笛相和,最为契合不过。梁述闻言,便将那笛举至唇边,眉眼含笑,示意她先奏。

    瑟若轻轻点头,抬手拂弦,放出首音,眼神不经意地掠过梁述。他亦不语,只眉梢微挑,笛音已起。

    琴音初放,如空山新雨后,带着春寒初歇的凉意,也带着山川草木悄然苏醒的生气。瑟若的指法不急不缓,不见张扬,却气象万千。琴声时而如高远之云,舒卷不定;时而似江海之风,浩荡而来。寥寥几句,便将这首古曲的神韵托举得空灵婉转、气度悠然。

    众人仿佛也随音入境,眼前现出三弄寒梅:一弄清雅,如寒夜初雪,枝头一点素华悄然盛开;二弄高远,如疏林孤山,白梅临风傲骨横生;三弄沉稳,如冰雪将融,天光乍破,万籁俱静。

    那旋律里没有凡尘脂粉气,亦无缠绵儿女情,清而不冷,高而不远,自有一种风骨挺立、心境澄澈的美。

    梁述静静聆听,指尖轻动,笛声随之入场,与琴音交织,初如远山回响,继而引出深林鸟鸣,水畔渔歌。

    二人一弹一吹,气息竟无半分差池。一曲《梅花三弄》,仿佛是他们早已默契于心的对话,既无亲昵,也无疏离,只余彼此心照不宣的从容与自持。

    诸人不敢言语,只怕惊扰了这场天籁。连向来轻浮的郑太妃,也不知何时住了口,眼中微微怔忡。

    良久,郑太妃轻咳一声,笑意里带了几分揶揄与俗气:“哎呀,好听极了!早就说殿下和舅父亲近得很。先帝在世时,还常念叨着,若将殿下许给梁侯长子,岂不亲上加亲?只可惜……”

    瑟若自矜风度,自是不予理会,反而是梁述笑意不改,淡然回应:“昔日桓伊三弄,钟嵘断肠;若无心闻者,不过三弄鸡鸣。”

    在场宗亲闻言低声哄笑,越笑越止不住,把个郑太妃弄得脸上又红又白,又不敢承认自己还是听不懂。林璠的玩伴们也不解其意,林璠便拍着大腿笑着解释:“这是说曾经桓伊作此《梅花三弄》,高情逸韵,钟嵘称之‘可令断肠’。舅父这是讥讽太妃,不懂好音乐,听了也就像听三声鸡叫罢了。”

    这段小插曲过去,众人又把盏言欢。梁述看着戚宴之走来,给瑟若递上一信,瑟若当即拆读,原本含着笑的眉眼竟更柔和几分。

    信是祁韫从杭州寄来,言将登船,三五日至温州。自别后,这是祁韫写给她的第二封信。

    第一封谢她赐药之恩,言已将开海之事交予父亲祁元白,又说动王令佐加入其间。随信送来的还有青鸾司的密报,这是瑟若多年要求的习惯,无论大小事体,青鸾司皆要在臣子禀报之余,查证后提供佐证给她。密报详载祁韫以“盐底百骏”取悦王令佐之事,瑟若看完,会心一笑。

    第二信无甚要事,只按例汇报行踪,却在末尾说:“韫行役四方,愿为殿下争得一寸闲云,自可倚风弄弦,与山河共幽音。江山露色,烟景清嘉,望殿下毋以政务自缚,忘却人间可赏之景。”

    这封信落在她指间,仿佛那句“赏景”微微生风,拂过心头,也吹开了这日宫宴之中本已如春水般舒展的眉眼。

    梁述将她神情幽微变化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琴以言志,音律最能照见人之心性。瑟若天赋极高,十八岁后绝弦,不过是因政务日冗,怕玩物丧志,怡情夺性。

    梁述本就是她琴艺上的老师,怎会听不出今日她这一曲虽清远淡泊,气韵中却块垒尽消,意气自生,仿佛那份藏于幽深心处的力量已不再受困,反而更显沉稳坚定,旧日的忧思亦随之散去。

    他想起当年俞清献死后,瑟若曾独至坐忘园,本拟她会借机发难,大张声势,却不料她盈盈一拜,淡然道:“既然败者已去,我要拜胜者为师。”

    梁述望着这个侄女,不禁生出由衷的赞叹。他这个人、这一生本就是尽善尽美,故唯有尽善尽美的事物方能入他眼。端王与自己那位平庸的妹妹,竟能生出这般人物,不得不令人感慨造化之巧。

    于是他指导瑟若本就颇有造诣的音律,更教她政事、权谋、人心。他岂会不知,瑟若当初低头,不过是蓄势藏锋,静待时机成熟;岂会不知,她正是以他所授之法,一点点拨动局势,悄然替换自己与王敬修布下的旧人?

    梁述却并不恼怒,反而十分赞许。就像一盘好棋,瑟若所行皆为上乘妙手,他为什么要阻?唯有他与她,才是真正心意相通、彼此理解之人。王敬修看不懂,江振更看不懂——但他知道,瑟若懂。

    回府后,梁述吩咐道:“叫江振的人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东厂手下悄然而至。梁述看了他一眼,问:“东南局势有何变化?”

    “没什么大事需要关注。”那人稍作沉吟后答道,“只有一桩小事,浙江布政使沈瑛之子沈陵突然带了祁家一群人到温州,说是做生意。章晦等人正忙于跟这姓沈的斗法呢。”

    梁述听后一哂,觉得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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