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像植物人了。”
我没说话,只抬手替他缓一缓束带的位置。他肌肉还是结实的——这些年他私下没停训练,只是再结实,也只是摆设,动不了。
他察觉到我的停顿,反而笑了下。
“你又开始心疼我了。”他说。
我没有否认。
“我不是要你心疼我。”他轻声说,“我是想你知道……我从来不觉得你该照顾我。我只是——想多做一点点事。”
他像是想换个话题。
“今天会比较忙。下午要见三方投融资人,晚上要和市里的官员吃饭。你如果不舒服,就别出门了。”
我靠近一点,手指无意识地放在他手背上。
“你也不出门?”
“当然不。今天不坐轮椅。”
我知道他说的“轮椅”,不是普通的轮椅。
是他外出使用的那套全支撑结构、头枕、束带、控制杆都配置齐全的仪式感座椅。每次出门,他都必须在我或者护理员协助下坐上去,而他自己无法独立坐上去,也无法自己离开。
而那张椅子,太勒。
“勒得我喘不过气。”他形容过,“像被铁皮缠着骨头。”
所以如果不出门,他宁愿用床椅+眼控仪来工作,至少自由些。
我低头看他那双完全静止的腿。毛毯下是失去知觉的身体,而他却用眼睛、脑子和意志力撑起了整家集团。
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和我说——“对不起你没能有一个正常的丈夫”。
**
那天屋里安安静静,他靠在那张可升降的电动床椅上,身体微微歪着,仿佛刚从眼控仪前撤下来,连头枕都还没完全放平。房间光线昏暗,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月光勉强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我一开门就看到了他。他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抬起头看我一眼。
眼底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颜色——空空的,像深海里被抽干了氧气的瞬间。
“我做了个梦。”他说,嗓子低得几乎发不出音。
我走近两步,察觉到他的背部没有靠稳,整个身体因为无法支撑,轻微地斜倚着,头也一点点下垂。
他根本没力气了。神经断裂意味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只能被动地被扶着、放着。可这一刻,他甚至连调整姿势都没有力气,也没有意志去要求谁帮他。
他任自己那样歪斜着,像一个突然失去全部支点的人。
“梦见你进产房。”他缓缓吐字,声音发抖,“我在外面……等着。”
“我不能进去,不能碰你,不能签字,连喊你一声都只能靠电子扩音器。”
“然后我醒了。”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滚动,像是想压住什么。
“我才发现……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你怀着我的孩子,挺着肚子一个人跑来跑去。”
“你脚肿了也不跟我说,我问你你还装没事。”
“我连你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都不能替你倒杯水。”
“我只能看着你……一个人撑。”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突然颤了一下,是那种从胸腔里传出来的抖,像是全身肌肉在哆嗦——但不是冷,是失控,是那种极度压抑之后的临界点。
他的呼吸一顿一顿地散着,眼睫也在抖。我从没见他这样。
这个男人,在老爷子病危时没掉过一滴眼泪,听说自己永远瘫痪那天也只是笑了笑,说“还好我早准备好了”;在董事会上被人质疑合法性时,他甚至懒得开口反驳,只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就被调离了岗位。
他是狠的,是极致冷静的,是那种一开口就决定生死的男人。
可现在,他抬起眼看我时,嘴唇已经在颤了。
“乔燃,”他几乎像在请求,“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一点用都没有?”
我喉咙一紧,冲过去抱住他。
他没还手。他的手垂在一侧,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力量。
然后他开始哭。
不是嚎啕,也不是抽泣,是那种几乎无声的、整个人泄了气一样的崩塌。他脸埋在我颈窝,一点一点地发抖,眼泪烫得像火,顺着我脖子流下来,打湿衣领。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话,声音哑得像破碎的琴弦:
“我真的、真的……很想替你撑一点。”
“哪怕只是、把你从沙发上扶起来、把你鞋带系紧一点……”
“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说我爱你,可我连最基本的‘陪着你’都没法做到。”
“你难受的时候,我只能看着。”
“你痛的时候,我只能靠别人转述。”
“你在孕期做噩梦、吐得满地都是的时候,我连翻身看你一眼都得靠人把我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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