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林姑娘先开个好头?”林桐垂眸见砚中墨色如漆,幽深似潭。忽想起前日园中落英,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枫叶书签,遂提笔写道:“落英铺径怯春残,碧水浮香意自闲。莫叹韶光容易逝,诗心长伴岁华迁。”
探春踮着脚凑过来看,惊得帕子都掉在地上:“林姐姐这诗,前两句写尽春光将逝的哀愁,后两句又转出豁达,真真儿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水溶听闻,上前一步,伸手接过诗笺,就在这一瞬间,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桐微凉的手背,仿若一阵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诗稿上“诗心”二字洇开淡淡墨痕,倒像春日里未干的雨渍。
宝玉的诗仍是风流婉转,尽显雅致。当写出“柳眼才舒半面春”时,特意挑眉,俏皮地朝林桐挤了挤眼,似在邀她赞赏。探春亦毫不逊色,另辟蹊径,一句“休言女子非英物,也向东风赋壮词”,惊得北静王击节赞叹,对探春的豪情与才情钦佩不已。几人围坐一处,开始评诗,林桐手持团扇,轻掩着樱唇,目光流转间,见宝玉又要辩驳,遂嘴角上扬,笑意盈盈道:“宝玉的诗如‘暖香坞’的红梅,艳则艳矣,倒缺了几分冷香。若添些‘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留白,怕不是要醉煞旁人了?”
夕阳将众人身影在青石地面上拉得老长,北静王忽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诗稿:“此乃前朝才女鱼玄机的《赠邻女》残卷,其中‘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一句,道尽世间女子对真情的渴望,林姑娘可有别样见解?”林桐抬眸,正撞入北静王眼中那炽热的期许,似深潭里燃起的星火。忽觉亭外晚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的“叮叮当当”声清脆悦耳,竟与那日贾府宴会上的声音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定了定神,接过诗卷,指尖触到绢上斑驳墨迹,轻声道:“鱼玄机一生坎坷,此句看似写情,实则是女子对知音的渴慕。若遇知心人,纵是粗茶淡饭,也胜过万贯家财。”
北静王听得入神,不自觉往前倾身,青玉腰带擦过石案发出轻响:“姑娘所言极是!以往读此诗,只觉哀怨,今日经姑娘点拨,倒读出几分风骨来。”林桐垂眸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指尖无意识绞着帕角,两颊泛起一抹红晕。微风拂过,鬓边的海棠轻颤,淡雅香气混着宣纸上未干的墨香,在两人之间萦绕。北静王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只觉满庭繁花,皆不及眼前人低头浅笑时的一抹嫣红,竟看得怔了神。
不知不觉,暮色渐浓,胭脂红的晚霞漫过王府飞檐。探春揉着发酸的手腕笑道:“今儿这场诗会,当真是妙极,比听十出戏还过瘾!倒叫我想起咱们桃花诗社了。”宝玉打着哈欠凑过来:“明儿咱们再添些新花样,邀北静王也来桃花诗社。王爷才高八斗,定能为诗社添彩。”几人听闻,皆忍不住展眉而笑,欢声笑语在这渐浓的暮色中回荡。
北静王起身时,宽大的袍角带落一朵杏花。“叨扰诸位整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他温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桐身上。“改日定当再备薄酒,还请各位赏光。”待众人行至王府角门,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旋即快步折了回来。将一方湘妃竹书签塞进林桐掌心:“这是前日所得,见上面的泪痕纹,倒想起姑娘的诗才,还请收下。”
回到潇湘馆,林桐倚着窗棂,望着天上半轮新月发呆。竹书签上的斑斑泪痕,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回想着今日种种,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不得不承认,对这位北静王竟生出了别样情愫。紫鹃端着茶进来,见她这般模样,抿嘴笑道:“姑娘今儿在王府,怕是把魂儿都留在诗会上了?”
“就你贫嘴!”林桐面上佯装嗔怒,双手轻巧地将那书签小心翼翼地藏进袖中。脸颊飞起红晕,“北静王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与他论诗确实畅快。”话虽如此,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书签,想起临别时北静王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快去帮我把《漱玉词》拿来,明儿还要细琢磨呢。”
紫鹃掩着嘴偷笑,转身时却见自家姑娘对着月光,将书签别进诗集扉页,那模样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
夜幕深沉,更鼓沉沉敲过三响,潇湘馆内烛火摇曳,林桐裹着藕荷色寝衣躺在榻上,望着窗外如钩新月,辗转难眠,耳中似还回荡着今日王府檐角的铜铃。案头《漱玉词》半敞着,湘妃竹书签夹在“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处,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转。她不知这份悄然生长的情意,会将她带往何处。可心中隐隐又盼着些什么。
紫鹃早将熏炉添了安神香,见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轻声劝道:“夜深露重,仔细受了凉。”林桐却只是将脸埋进绣着并蒂莲的枕衾,忽又翻身坐起,窗外月光斜斜洒在床幔上,映出个单薄的影子。“你说……”她咬着帕角,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满室寂静,“北静王待人,可是对谁都这般?”
紫鹃抿嘴偷笑,往铜脚炉里添了块炭:“姑娘这话,倒该去问那湘妃竹书签。”话音未落,林桐便抓起个靠垫掷过来,却又很快红着脸将书签攥在手心,摩挲着上面天然的泪痕纹,恍惚又见北静王温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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