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3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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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如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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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

    云衔躺在草席上,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脏旧的衣裳混着污泥黏在伤口上,在闷热的天气中暗暗发酵,散发出一股极强的腥气。

    苍蝇在云衔的周围乱飞,与草窠间蛐蛐痉挛般的聒噪声一起,交替撕扯着他的耳膜。

    若是能有一阵风吹来便是最好的,可空气如同这死夜一般固执,越想要,越沉寂。

    云衔的眼皮抽动了一下,停在上面的苍蝇随之跳了一下,又飞到了另一只眼皮上。

    “滚……”

    云衔的嗓子仿佛塞满细沙,他感觉自己要吐出血了,可刚说出一个字,喉咙便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感,像是被锈蚀的铁闸猛然夹断,连同他破碎的呼吸一起,被碾碎在了夜色中。

    他的嘴唇干裂,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唇瓣黏连成一张皮,甫一开口,便如墙皮脱落般撕拉出道道血痕,他下意识用舌尖去勾,将那股咸腥吞咽下去,仿若龟裂三年的河床在舔取最后一点泥浆。

    他就像是一头大限将至的老牛,即便只是往前走一步,也要耗尽他的体力了。

    “额……”云衔的眼睛凹陷着,极其缓慢地睁开。

    那双金眸早已蒙上一层土灰,黯淡无光。

    他的肚子叫了一声,不过很快便被苍蝇的“嗡嗡”声盖过去了。

    比起一个将死之人的蝉腹龟肠,那一双双吃人的鬼眼所垂涎的,是你的心肝脾胃肾,还有那已经流进黄泉的血泪和残念。

    云衔坐了起来,苍蝇迅速四散而逃,可不过须臾,又陆陆续续落到他的身上,念咒般烦扰着他。

    “滚啊……”

    云衔低吼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摇晃着纸片般的身子,还没走到水缸前便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右手猛地用力一撑,食指的指甲瞬间掀翻了过去。

    他双眼紧瞪,冷汗直流,他的脑袋和水缸仅隔半指距离,高度的精神紧绷让他几乎感受不到食指传来的钻心痛感。

    他急促地呼了几口气,扒着水缸站起,心有余悸。

    汗水就这样汇聚于鼻尖,“嗒”的一声滴到了水缸中。

    云衔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他拿着两个破洞的水瓢叠在一起,舀了一瓢水,紧贴着水缸滑坐下去。

    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眼里终于湿润了起来,像春雨一般,嗅到了生的气息。

    胃里凉凉的,云衔长长吐了口气,又猛地打了个嗝,仿佛吃饱喝足。

    此时,他终于觉到了指尖的疼痛,只瞥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水倒在了手上,冲洗掉血迹后,他把那片死皮赖脸的指甲用力拔掉,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那血又流了出来,像是某种不会断绝的啼哭。

    他从裤脚上撕下一条布缠在手上,现在,两只裤脚算是一样齐了。

    这个破茅屋又小,又破,又不通风,最重要的,是不属于他。

    云衔扶着水缸站了起来,眼前突然一黑,让他不得不将迈出的脚收回,直到站定,才慢慢恢复过来。

    听着外面逐渐越来越近的人声,他知道不能打扰了。

    草席,裹死人用的,他碰巧捡到的。

    既是碰巧,就不用带着了,兴许下一次能捡个更好的。

    茅屋的灯亮了,苍蝇散了。

    云衔拄着一根木棍,踩着月光,影子拉得老长,像大人一样。

    他去溪边清洗了一下身子,洗头的时候,藏在怀里的荷包差点掉了下去,他伸手去捡,一只手就摁到了水中。

    溪水潺潺,他看到了自己流动的脸,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他应该是个宗门的少爷吧?

    他从不以此自诩,如今亦难以自称。

    如若只是逃亡也好,生便生,死便死了。

    可他偏偏不能死,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便要继续活下去,即便是变成一条野鬼孤魂。

    “稀里糊涂……”

    云衔看着荷包,慢慢握紧,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这是鹤也送给他的,唯一的,他从亲近之人那里带走的东西。

    云衔知道此时后悔也没有用,可他还是怨恨自己。

    出事的前一晚,他与父亲出门冬狩,由于是初次来这座山,对地形不大熟悉,云衔在追赶一头野猪时,脚下一滑,从一个坡地上滑了下去。

    云霄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连滚带摔地滚远了,最后整个人掉进了雪窟中。

    “爹——救我!”

    “臭小子别怕!爹来了!”

    云霄一面嘲笑云衔,一面脱下自己的狐白裘给他穿上,然后背着他回了家。

    看着小脸冻得通红的云衔,池温抒气得火冒三丈,狠狠数落了云霄一通,还不准他吃晚饭。

    云衔边喝着姜汤边看云霄的笑话,他知道娘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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