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成为了猎犬,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时刻跟在玛利亚身边了。
玛利亚来了兴趣时,会教她一些基础的指令。她已经学会了“坐下”,“握手”,“前进”,“停下”,但她能看出来,银发的猎人并没有在正儿八经地培养她成为一只猎犬。
至于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就更不能指望了。他每天就负责给她送饭,然后在她闲得快发霉时牵她出去溜溜。
“乖孩子。”
他曾经试着像玛利亚这么夸她,然后收获了她嫌弃的眼神。
黑发的青年有些茫然。
“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路德维希问玛利亚。
“爱干净算吗?”玛利亚说,“它很爱洗澡。”
路德维希欲言又止。
“我总觉得……”他犹豫片刻,迟疑着补充,“它看我的眼神有时候过于人性化了。”
她本来正懒洋洋地靠在玛利亚腿边,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两人同时朝她看来。为了不露馅,她飞速思考起怎样才能表现得和普通的犬类无异,然后衔住自己的尾巴开始转圈。
“……”
“……”
路德维希说:“应该是我的错觉。”
危机解除。
在这个人类会变成野兽的诡异世界,让人看出她不是普通的狗……普通的狼,那就糟糕了。
好在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
又是夜晚。玛利亚离开后,她一个人卧在壁炉前,将自己紧紧团在一起。
摇曳的火光拉长了室内的阴影,周围的寂静如同活物,随着夜色的加深生长蔓延。
她注视着工作台的方向,在脑内描绘出猎人保养武器的身影。玛利亚的爱刀名为落叶,刀镡和刀尾由弧形的护手相连,刀身优雅流畅,银色的刀鞘镂有花纹,是一把和她自身气质非常相合的武器,而且能在战斗时拆卸成一长一短的两把刀使用,就像钟面的时针和分针一样,体现出工匠独特的巧思。
保养爱刀时,银发的猎人总是全神贯注,而且经常会忘记时间。有时候她窝在玛利亚脚边,一不小心就直接睡过去了。
作为一头狼,她并不会觉得寒冷。梦中的雨水淅淅沥沥,透过马厩破损的屋顶漏进来。
轮廓扭曲的野兽啃噬着马匹的尸体,身上穿着人类的衣服。她僵硬地卧在干草堆旁,耳边不断响起咀嚼血肉的声音。
「好饿啊……」
那些声音说:「真的好饿啊……」
她在月色下奔跑,越过藤蔓枯萎的篱笆,越过血迹干涸的门栏,在没有活人的村庄里奔跑。
但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管怎么奔跑,都无法甩掉似乎忘记了重要之事的感觉。
「……大狗狗。」
她猛地停下步伐。
冰冷的夜风吹起了翻涌的麦浪,窸窣作响的声音层叠推涌。
「呜……大狗狗。」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她转过身。一道黑影分开麦浪朝她扑来,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凄厉的咆哮。
“铛——”
凌晨的钟声撕碎了梦境,她在壁炉前惊醒,发现窗外的夜色依然混沌一片。
黑暗中,通往拜伦维斯的道路上依稀浮现出点点火光。那些孤魂游鬼般的光点在幽深的林间跃动,而且朝大门的方向越来越近。
——猎人们提前回来了。
她扭头离开窗边,用牙齿打开门栓,飞快地沿着二楼的楼梯跑下去。
凌晨的大雾中,漆黑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她还没看清楚猎人们的身影,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扑面而来。一个人靠在伙伴的身上,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完全是在被其他人架着拖行。
他们路线笔直地朝最近的建筑物后门奔去。很快,金发睡得乱七八糟、明显刚刚被人拖起来的劳伦斯就出现在了临时搭建的手术室里。
这里原本是厨房,壁炉的火光最亮。长桌上的杂物被人通通扫到地上之后变成了手术台。几名猎人七手八脚地将失去意识的同伴放到桌上。
“……别担心,把右腿截掉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混乱中,她在人群边沿瞥到了玛利亚的身影。银发的猎人蹙着眉,神色晦暗地望着躺在桌上的身影。
没时间去拿专业的器具,进行手术的工具只能现场取材。
失去意识的人清醒过来,痛嚎撕心裂肺。旁边的猎人动作娴熟地按住同伴的身体,血液迸出来时,所有人都面色不变。动作利索的甚至已经到壁炉边拿起铁钳,准备烧烫后用来止血。
挣扎的动静微弱下去。但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寒毛直竖。
湿润厚重的血腥味中,传来了一股什么东西酸腐变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