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结果在搬进纳帕谷5号之前,成实和黄若愚再次看房子的时候,总觉得这个LKD看起来挺气派,但实际用进修可能不太方便,于是最终还是加了道长虹玻璃门,将客厅和餐厅、厨房分隔开——这也是他们对这栋房子所做的不多的装修之一,谢一玲当时确实说的是实话,前一个业主精装了这栋别墅却根本没有住过,因此让他们省下了大笔的装修费用。
这会儿,成实烦躁的反复开关着双开门的冰箱门,把中岛上的食物翻来翻去的摆弄,接着又把用过的酒杯扔进了洗碗机,总之他弄出了很大的动静。然后成实看到了DK的深色长虹玻璃门上生动的映出了他的脸:浮肿而虚弱。他憎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让他震惊的事情,这一想法似乎是紧跟着那张受惊的脸一同出现的。不过那玻璃门上的面孔这会儿像是在预言,而不只是在反映现实——只见影子上那张沮丧无助的脸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理智的且带着苦涩微笑的脸。玻璃门上的脸朝着成实点了点头,于是他打开酒柜,挑了一瓶红葡萄酒,又取了四支干净的高脚酒杯,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客厅的牌桌上。
“我刚想起件事儿来,”成实一回到牌桌上便立刻宣布,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只听见他说,“明天是我的生日。”
“真的吗?生日快乐啊!”孙鹏飞和苏宁娜齐声祝贺他,声音中却带着微醺及疲倦。
“明天我就35岁了,真不敢相信。”
“是啊。”孙鹏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孙鹏飞今年已经40岁了,而苏宁娜比他大4岁,所以今年已经44了。因此,这两个早已过了35岁的人,对于成实关于35岁的感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就觉得挺奇怪的。小时候总觉得30多岁的人已经很老了,可真到自己马上就要35岁了,又觉得自己根本不老,可是……”说着成实举起酒杯冲那三人点了点头,然后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红酒,“可是还是感觉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成实知道自己快要醉了,他非常明白自己不能喝混酒。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他知道自己下一秒钟可会说出更傻的话来,并且之后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说。成实了解自己。正因为他绝望的了解自己,所以说得更多了。
“生日啊生日,可笑的是每次你回过头去看、去想的时候,它们都会混在一起,你都分不清哪年是哪年。不过我非常清楚的记得我有一次的生日:那是我18岁的生日——那天是高考第一天,上午考语文,我是全考场第一个交卷的,我觉得试卷太简单了!果不其然,我考了个那年我们沈阳的文科状元!”
接着成实大谈特谈起了他的高考经历,说得眉飞色舞。可是说着说着成实突然意识到他曾经跟孙鹏飞夫妇讲过同样的故事,而且用的是差不多同样的语言。接着他绝望的想起来了:这些话他肯定是在前一年的今天说的,也就是他马上要过34岁生日的时候对他们讲过的。
孙鹏飞和苏宁娜礼貌地笑了几声,然后孙鹏飞尽量不露声色的拿起手机看了看。
可就是在这一刻,最让成实难受的是黄若愚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厌倦。
这一晚,当成实就像之前那两天一样,一个人睡在卧室里的时候,黄若愚的那个眼神在梦中困扰着他;当第二天早上他吃完早餐,开着他那辆二手宝马X1往地铁站赶的时候,黄若愚的那个眼神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当他坐上地铁赶往公司的时候,黄若愚的那个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成实突然感觉到这趟开往国贸的地铁,就像是一场非常缓慢的、使人毫无痛苦之感的死亡列车,这趟列车将载着年轻的、健康的他,一刻也不回头的奔赴人生的终点,而他成实,就是那只温水中的青蛙,竟然对此安之若素。
就在这一瞬间,成实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步入了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