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已经抬脚径直往山下的小茅屋走去了。

    “什么进屋，我邀请你了么？老无赖，你别踩坏我的树！”

    ……

    经过一番友好交流，“老变态”和“老无赖”终于共处一室，表示暂时和平共处。林芽见有客人来，给他们沏了茶，然后十分乖觉地关好门退了出去。

    看着林芽赏心悦目的背影，再转头对上史君迁那张红里透黑的脸，闻着他身上的汗臭味，方无伤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两个，怎么看都不是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史君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怪你当初泄露了我家的地址。”

    方无伤无奈道：“我这不是好心吗？特意准备给你和阿盈安排一场感人肺腑的重逢，谁想到她还能送了别人过来。”

    “还有脸说你那馊主意，我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待在这里，你会不知道？别说阿盈，就是林姑娘也不该跟着我。”

    方无伤双手一摊，“怎么不该？我都想来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多安宁啊！”

    “照你这逻辑，猪也安宁，”史君迁翻了个直达屋顶的白眼，“我是自愿没有怨言，可林姑娘大好的年华，你就忍心看她被我这又老又丑的人拖累，一直蹉跎下去？”

    “林姑娘自己长着腿，要是不想待下去早就走了，轮得到你来操心？而且，我之前说可以帮你施易容术，保准让你当上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你偏不要，这不是你的问题吗？”

    “我……算了，懒得跟你争辩。”史君迁自觉说不过他，偏过头去。作为四十好几的人，他对长相早已不再执着。

    伤疤是一种教训，也是一种纪念，人越长大，越要数着记忆过活。况且他现在这副相貌相当有威慑力，走在路上根本不怕被人找麻烦，还能收获同情。

    方无伤显然不想放过他，接着道：“你说你只想远离江湖，苟且偷生，我看都是些假话。不然，你当初何必费心帮我破解海妖身上的封灵咒？”讲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声，“可惜了，要是南宫宗主当初没有把冷非墨叫过去，而是只交给你来研究，这些年能省去多少的麻烦事。”

    史君迁道：“这不能怪南宫宗主，要怪就怪冷非墨那厮太能伪装。当年他可是唯南宫宗主马首是瞻，谁能料到背后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但好在，九命出事以后，我在溢灵花上所投入的时间可真未必比他少。不然就凭你提供的那点咒文，我得猜到猴年马月去。”

    一些过往的毛病和习惯似乎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不去研究溢灵花、封灵咒，也要去研究茶树驱虫，总之这辈子怕是去不掉了。但也不能就此判定他说的一定是假话，人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真假。

    如果阿盈见了他，如果萧峦知道他在这里，他们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不回离月宗，所以他害怕这种场面。与其在事情到来的时候无能为力，辜负所有人，不如一开始就躲在后面，只做力所能及的事，这就是他从离月宗事变中学到的教训，也是他同萧峦最大的区别。

    他不否认，世界上总是需要像他们那样的人，战争年代尤甚，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宁愿只在坪茶镇做一个老农，一个乡野画家，也比成为那个“好像可以给别人希望”的角色要强。

    那太沉重了。

    这种想法，史君迁当然不会说出口。方无伤把他当成一座蒙尘的宝藏，指望能再挖掘出点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除了脑子尚未完全生锈以外，内里不过是一团已经失去光泽的破铜烂铁。

    方无伤说：“如今冷非墨的疯人军团实力大减，你是大功臣，但却少有人知道。你倒无事一身轻了，只怕隐神宗已经成了冷非门的下一个靶子。”

    在今年年初，也是冷非门势力如日中天时候，江湖上突然流传出了大量的「疯灵咒」来，据说如果使用得当，能使“疯人”当场失去战斗力，堪比免死金牌。这正是史君迁的最新研究成果。

    一开始相信者寥寥，觉得这不过是某些无良散修为发战争财而耍的把戏，一听就像是冷非门牌「封灵咒」的盗版。不过，「疯灵咒」陆续变得越来越多，并且在许多正规商铺里免费发放，南阳康氏和淮安付氏竟然也难得联起手来，帮助「疯灵咒」在各地传播，这就不得不引起江湖百家和冷非门的重视了。

    种种手段中，最能直接证明「疯灵咒」效用的，便是据说冷非墨对门中弟子下令：凡见到此符咒，即刻销毁，促其流通者，杀无赦。很快，明面上再也见不到「疯灵咒」了，但大家心知肚明，绘制符咒之人的目的不是授人以鱼，而是授人以渔。只要修道者见过一次它的绘法，便很容易将它记在心里。

    人命虽然脆弱，却是杀不完的。

    史君迁没想到方无伤竟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打击他道：“他们来打你有什么用，你那座小破山上除了温泉还有什么？”

    方无伤说：“还有温家那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