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全副家产,他从火车上下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味儿,看见了纪榆道,“榆,你叫你那个朋友给找个工作,坳子里可说了,城市里当保安都能挣钱,”纪父从兜里点了烟抽上,“爹跟你两个,也在一处好照顾。”
纪榆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他爹坐夜间地铁。
纪父来这里新鲜得很,“你房子租好了?那个小老板帮忙了?你们多来往来往。”
“吃饭了吗。”
晚上的地铁人不多,纪父坐在座位上,他前几天打麻将听得他们说的多了,自觉懂了什么社会处事的大道理迫不及待地要给纪榆传授,吃饭的事情他都没当回事。
“你现在虽然还是大学生,但是人家厉害的大学生,都是跟同学们,尤其是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搞好关系的,这么大的缘分你自己交朋友的....”
“你歇会吧。”
“你怎么跟你爹讲话,我好歹比你多活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世的道理你是一点也不知道,从小你就像个哑巴一样,支书来了你都没话讲,”纪父对儿子的表现很不满意,“你要是讲我那个钱输掉了你心里有怨气,那你当时候去读书的时候讲,我干工攒得钱还你的学费我给你有怨气了?”
纪榆叹了口气,只手撑着扶手,他看见飞驰的地铁里父亲后脑的头发已经白了。他看见黑色的倒影里的自己穷困又潦倒。
纪榆给他父亲租的房子逼近城市最边缘,下了地铁之后还要走很远。
出地铁的时候路过便利店,微波炉叮热的那一分三十秒里他好像想了想他的父亲带给他什么,他记得要上高中的时候,父亲说家里没钱,要读书让纪榆自己去想办法。
他中考完了之后去找店铺打工,干一样的活儿因为他小所以要克扣小半的工资,因为没人要童工。他记得他在去领工资的时候老板说,他父亲已经把他的工资领走了。
但是万幸的是他的初中老师知道纪榆的家庭情况,跟她的丈夫一起跟学校说明了情况,还是勉强地让他上了高中。
等微波炉里的盒饭被拿出来的时候,纪榆低头出了便利店。
“前面有劳工市场,”纪榆说,“我每个月会给你一点钱,房租我给过了,我学校过来有点远。”
纪榆指着一栋改建房,拿了一串钥匙给纪父。
“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纪榆说,“我送你过去赶不上回去的地铁,上面有门号,我走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每月给你汇钱。”
纪榆坐着末班的地铁回去,回去那个香辣虾的饭店,阁楼很矮,要猫着腰才能踩在吱嘎作响的木楼上去,上面堆满了饭店用的食材,只有一个半截又油腻的窗户跟薄薄的床垫,纪榆看着手机空无消息,他不知道前路如何。
万嘉旅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万嘉旅。
在正月十六的那天纪榆申请了助学贷款。
纪榆在香辣蟹的后厨门口,这里都是蓝色的桶,里面都是厨余垃圾,一股子臭味,这里的饭店会打开下水道的井盖,将那些污秽的东西通通都倒进去。
纪榆低着头点烟,大寒已经过去但是天还更冷了。
他早上需要去早餐巴士打工,晚上来这香辣虾干活。
倒春寒还要再冷一阵,纪榆的手最近一直泡在水里洗东西长了不少冻疮。
香辣虾的后厨外,后面的牌匾很旧了,电线露在外面,生锈的铁架子下面破败的鼓风机看起来比这楼的年纪还大,油烟都糊在上面发了黄,褐色的油渍一条一条的,感应灯要咳嗽一下才会再亮,但是只需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声色犬马不停歇的城市,通天大道之外的横流物欲在金光四射的高端商场随处可见,路过的男人手上的绿色的股票数字他看得出神,女人盯着手机上的直播间等着上链接,但是所有的景别都被虚化,眼睛若是镜头,聚焦的只有单薄的纪榆低着头在点烟。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瘦削的下颌被泛红的手掌遮盖,他眯着眼睛。
在这时候失意的无助的男人越料峭就越有味。
纪榆叼着烟,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燃,他正有点儿想收回手,一柄古铜色的打火机燃起了小小的火苗,纪榆楞楞地看着拿着打火机的人。
他今天红色的卫衣外面披了件牛仔的派克服,毛茸茸的看着暖和,他的脖子上还是挂着毛衣链,今天戴的是一枚月亮神。
“拿了我的钱,也不给我补课,纪老师,”万嘉旅的眼神只落在火上,“真是不怕我告你啊。”
“......不好意思最近,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忙,而且我留给你的纸条下面放了我的工资。”纪榆有点想把烟藏起来。
“我没看见。”
纪榆抿了抿嘴,“不好意思。”
“最近好像是被家庭的重担压住了啊纪老师。”万嘉旅收回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
“......还好。”纪榆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