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眼镜,用指节抵住发红的眼角。
"你母亲她..."话未说完,一滴泪就砸在了相册扉页上,在谢茵年轻的面容旁晕开一小片水痕。
"没有她那些女娃的命就一辈子埋在泥地里了。"老太太哽咽,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她慌乱地接过谢明夷递来的纸巾,先擦去了相册上的泪痕,却在擦拭时让镜片沾上了更多水雾。老花镜戴回去时镜腿勾住了几根银白的发丝。
林越的手轻轻落在老师佝偻的背上,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候鸟。少女的掌心温暖,顺着耿英嶙峋的脊梁慢慢抚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破碎的哽咽拼回完整的句子。
阳光斜斜地切过茶几,照亮了相册上未干的湿润。谢明夷看见无数女学生的毕业照在泪水中微微荡漾,那些笑脸突然鲜活起来——她们都是谢茵生命的延续,是飘散在风中的蒲公英种子,如今已在天南地北生根发芽。
格蕾丝无声地换上一杯新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老太太湿润的镜片。会客室里只剩下茶香与呼吸声,还有相册翻页时,那些年轻面孔发出的、无声的呐喊。
“她真的很厉害。”谢明夷说。
以一己之力撬动万千生灵的命轨有多难,谢明夷是试过的。
时间已过许久,耿英起身告辞。她苍老的指节在相册封面上停留了片刻,将那个磨损的牛皮文件夹郑重地放在谢明夷手中,完成了一场跨越二十年的交接仪式。
格蕾丝在前方引路,三人的影子在回廊间明明灭灭。摆渡车穿过葱郁的园林,惊起几只白鹭。当车门在谈鹭洲朱红的大门前打开时,天暮中的飞檐斗拱宛如一幅舒展的古画。
耿英扶着车门回首望去。阳光为黛瓦描上金边,谢茵最爱的玫瑰花墙正在轻风里簌簌落花。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谢茵笑着说等以后建一座属于自己的江南园林,里面种她最爱的玫瑰花。
"老师..."林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少女担忧的眼神里,倒映着自己的侧脸。
耿英闭了闭眼。这么多年,她总在深夜惊醒,梦见谢茵车祸坠崖那天的暴雨。雨水混着血水,把那个惊艳了她岁月的人永远封存在了二十五岁。
可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又必须挺直腰板——因为基金会里还有眼睛和谢茵一样亮得灼人的姑娘们。
她倒下了,山就压下来了。
"走吧。"枯瘦的手指拽紧车门,骨节发白。当轿车驶离时,后视镜里的谈鹭洲渐渐化作水墨画里的一抹淡影。
此刻的会客室内,博山炉吐出的青烟在空中勾勒出袅袅云纹。谢明夷垂眸凝视指间碎片,那抹幽光映在她眼底,叫人窥不透其中深意。
格蕾丝回来时,谢明夷正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片枫叶书签,神色平静。
“送走了?”她问。
“嗯。”格蕾丝点头,“耿会长在门口站了很久才离开。”
谢明夷沉默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抚过书签边缘。
“女子慈善基金会的年度注资再追加五个亿。”她顿了顿,“另外,以后集团校招优先录取女校的优秀毕业生。”
这笔钱对于整个华国的需求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能帮一个是一个。她基本很少去管这些小事,但也许是那双握着她的手太温暖,那个女孩的笑容太灿烂,那枚枫叶托附的意义太沉重。
谢明夷希望她们的路更光明宽广一点,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好的,小姐。”格蕾丝欠身应下,没有多问。她知道谢明夷向来话少,但每一个决定都有它的重量。
谢明夷望向窗外,日光正暖。
剩下的路,终究要靠她们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