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花亭起了风，姬昌伸手把姜子牙身上的氅衣拢了拢，关切道：“午后风大，丞相莫要着凉”

    姜子牙半倚着桌子，从神色看来，有些倦意，他想就此回府，却又想起一桩事来：“大王，您几年前在燕山收的孩子如今回来了，人在相府，刚来时，便去看着添置家用了，我估计他现在忙完了”

    “燕山，雷震子？”姬昌想起自己在去往朝歌路上捡到的那个孩子，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将他交给一位仙人照料，他这次…是从终南山回来？”

    “你遇到的是我师兄云中子”姜子牙上下眼皮打架，上下嘴唇也快合到一起了，他指尖聚集法力，写了几个字，送入空中，“我叫他来，大王要是想叙旧，自己跟他叙吧”

    相府，龙须虎在别院舞棍，长棍破空，声声作响。他停下擦汗，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笑声。

    “青天白日的，是何闲人没事干，跑来笑我？”龙须虎抬头看见树上坐着一个人，穿着青雀黛色的衣裳，正对他说话：“下次一起钻研棍法吗？”

    龙须虎见树上长人了，问道：“你是何人？”

    雷震子从树上跳下来，衣摆乘着风落地：“我是周王百子，名雷震。”

    “原来是小王子”龙须虎走出几步，又忽然把棍往他面前一横，问道，“我怎么不知大王有个你这样的小儿子？”

    “我在终南山学道，你没见过我”雷震子把他的棍子攥住，往身前一带。

    龙须虎被他拽得往前迈了一步。

    雷震子扶住他，说道：“我还没去见父王，你要与我一起进宫吗？”

    “你说了我就信你？”龙须虎抽出棍子往他头上抡，雷震子手里发出电光，风雷棍出现在手中，他握棍一挡。两人还没打出两个回合，一行字糊在眼前【小王子，忙完了速来宫里】

    雷震子把这行字送到龙须虎面前，说道：“你看，师叔唤我入宫呢”

    龙须虎正在看字，被一把抓住两只手臂，腾空飞起来。

    观花亭，侍从来报：“大王，宫外有个自称大王百子的人求见”

    “这不就来了”姜子牙弯唇，一手撑着脸，一手转桌上的茶杯。他看向旁边，姬昌还是一脸和善，他正与侍从说，请小王子去凤栖宫，再把王后和几位王子请来。

    姜子牙觉得，这几位见了面大概要聊个三天三夜，想想就一阵头疼，他像模像样地行礼：“我就不扰您家人团聚了，府里还有事要忙。臣告退”

    “丞相走得这么急？”姬昌见他走了，赶紧起身，唤他不住，便吩咐侍从，“快，备车，送丞相回府”

    回相府的马车里，姜子牙躺在软垫上想了一路，他现在对“人是多面的”有了深刻的理解。他用手遮住双眼，闭目笑了。脖颈处被一个肉垫一按，他摸到一个圆圆的猫爪。

    黑猫趴在他胸口，变成一个人，手扶着枕头微微撑起身子，笑着说道：“怎么，累得在车里睡觉？”

    姜子牙揉了揉申公豹的脸，说道：“我好像第一次审视姬昌是怎样一个人”

    “他干坏事了？”申公豹贴上来，蹭着他的脸。

    “没。我就是忽然发现，他如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姜子牙把他的发簪抽掉，看着乌发散落，揉乱他的头发。

    申公豹甩着头，像小狗甩水：“那就对了，不然他一堆儿子都是捡来的吗？”

    “他还真有个捡来的儿子”姜子牙想起雷震子，他轻拍申公豹的发顶，“以前还没把这些外像与他自身联系在一起”

    申公豹明白了，他想玩猫耳朵，于是在头顶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来，眼中浮现一丝坏笑：“姬昌不是圣人，你失望了吗？”

    姜子牙捏住豹耳朵，揉圆搓扁，他注视豹耳，认真摇头：“他身上的七情六欲是真的，仁德也是真的。他体恤百姓，治国安民，做得很好，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申公豹翻着白眼捏着嗓子学他说话，然后凑到他脸边，双眼一眯，唇角弯起，在他胸口戳戳，“那我呢？你有审视过我吗？我也是多面的，你要是哪天发现我阴暗的一面，可怎么办呐，天命之姜～”

    “我知道”姜子牙揉一揉他的脸，“我把你捡回来那天就预料到了，因为你是一只豹。其实你有时候会有狩猎者的眼神。我会看着你的，如果你干坏事，我就把你炖汤，在汤里放点蘑菇，还有桂仁，青苁，栀杞，兰蔹…”

    申公豹撑着头看他，越听越馋：“你放完这些料，锅里能先别放我吗？我先喝两碗”

    姜子牙闭上眼笑着，马车轻微摇晃，他沉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