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有些岁月的居民楼了,给阳台上的熊童子最后一次浇完水,江可钧看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显示时间下午五点半。
江可钧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给房东林姨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一阵,接通了。
“喂,小钧啊?”电话那头有点吵,背景音里掺杂着锅勺碰撞和小孩儿的吵闹,林姨似乎用肩膀夹着手机,传来的声音有些大,“有什么事吗?”
江可钧停顿了下,说:“林姨,我今天退房。”
对面炒菜声停了,林姨“呀”地喊了一声,“糊涂了糊涂了,不好意思啊,小钧,家里忙把事情给忘了。”
江可钧低声,“没事,林姨。只是麻烦你现在来一趟,我定了今晚的火车就要走。”
夏末的风还盛着温热,穿过走廊吹到人头上、脸上,连同树梢间的知了叫声一起,吹得江可钧有些烦躁。
他滑动手机消息栏,又点开手机拨号、绿泡泡各看了一遍,静悄悄地。
其实是意料之内地什么也没有,江可钧却愈发地不开心,直接把手机关上静音,锁进包里。
十五分钟不到,林姨风风火火赶来,额上沁出细汗。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收了房,把沉甸甸的保温盒往江可钧手里一塞,说:“押金我退你绿泡泡了,记得收啊。”
江可钧手捧保温盒,神情错愕。
林姨看着他,“都马上要走了,不打算跟林姨说说考上哪所学校?”
“H城科大。”江可钧答。
林姨吃了一惊,夸赞了一声“好小子”,转念又皱眉瞪起江可钧孤零零的行李箱,“H科大在北边,你就带这么点儿衣服?”
“嗯,我已经把厚衣服提前寄过去了。”
听见江可钧这么说,林姨放下心来,欣慰一笑,“在学校好好读书,林姨把房子留着等你放假回来住。”
“林姨,我没打算回来。”江可钧却说。
“啊?”林姨愣了愣,转念明白过来江可钧话里的意思,遗憾地笑笑,“不回来也没事,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江可钧乖乖点头,他个子很高,视野中能清晰看见林姨头顶偷跑出来的白发,这位与自己并无血亲的女士,在两年前给了他一个安身的庇护所,平日里对他也多有照顾。
江可钧由衷地开口,“林姨,谢谢您。”
林姨笑着拍了拍保温盒,“客气什么,傻小子。”
退了房,江可钧独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路上碰见总喜欢缠着他玩的小孩儿。
小孩儿兴冲冲地要跑过来,喊他,“小钧哥!”
跟在小孩儿身后的爷爷却一把拽住孙子,猛然呵斥,“去哪儿呢!”
江可钧朝爷孙俩礼貌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走远了,小孩儿还恋恋不舍地扭头看着江可钧的背影,抱怨爷爷,“爷爷您为什么总不让我跟小钧哥玩?”
爷爷紧紧拽着孙子手臂,“这人开车撞死自己亲妹妹,连他爸妈都不要他,你倒上赶着喜欢得不行,小心他哪天一个不高兴也开车撞死你。”
小孩儿闻言瑟缩了下身子,再不敢说话。
江可钧已经走远了,虽然听不到爷孙俩的对话,但他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
两年了,那件事演变作背后议论充斥在江可钧出现的每个角落,压榨他的容身之所。
两年前,十六岁的江可钧和父母、妹妹住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与妹妹的乖巧不同,江可钧截然成长为另一个极端的叛逆,自认为长大不接受拘束,肆意对抗每个压迫他自由意志的人。
那天,班主任的电话打到父亲手上,要江可钧回校。
因为江可钧给自己批了假条,和狐朋狗友相约去邻市看公路摩托锦标赛,气得班主任联系不上他,便打电话给了江父。
次日晚上江可钧到家就看见原本正出差的父母坐在沙发上,风雨欲来。
他们大吵了一架,父母不认同儿子的人际交往,否定儿子激情澎湃的向往;儿子则油盐不进,认为父母不过掌控欲作祟,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摆脱控制。
争吵在江可钧脸上升腾起的蛰疼中戛然而止,他抢过车钥匙夺门而出。
脑子里满是怒火在烧,江可钧泄愤似的踩下油门,车猛地窜出去……然而他根本没想过,妹妹江可黎已经放学了。
也许妹妹在学校已经听说了哥哥的事,所以才会急匆匆赶回家。她在家门外的路口看见江可钧,试图上前阻拦。车辆蛮横地冲出去刮倒了她,江可钧下意识停车,却被追尾的后坐力狠狠掼倒在方向盘上。
等他跌跌撞撞下了车,只看见地上潮水般的血……
夜色慢慢笼罩而上,远处火车头“呜呜”嚎叫着,万家灯火便往后离去。江可钧坐在窗边,手里拢着林姨的保温盒,一眨也不眨地看那些灯光在黑玻璃窗上划出线痕,最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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