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水浪拍打着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闻铮垂眸,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带,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许是她一直贴身带在身上,染了她一丝体温。
发带的尾端被河道上的风吹起,轻轻拂过他的手腕,让他本就杂乱的思绪更乱上几分。
张捕头站在船舷边,见徐闻铮一直背对着岸边,摇头叹息,“清枝跟了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可怜。”
见徐闻铮沉默不语,他继续说道,“我给京都递了消息,若你现在反悔还有退路。”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别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船舷,“等到了严州,可就拉弓没有回头箭了。”
徐闻铮的指尖慢慢捻拢好发带,收入贴身的衣襟内,绸缎擦过心口,某种暗晦不明的心绪又从心底涌起。
他微微闭眼,按下那股涌动,再睁眼时,眸中又是一片清冷,“一切按计划行事。”
张捕头得到回应,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望码头,清枝的身影正逐渐远去,在朝霞的暖色中俞显渺小。
她依然如开船时那般静静伫立在原地,张捕头轻笑出声,“她好像只无家可归的落水小狗啊。”
……
船渐行渐远,清枝木然地站着,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在波光粼粼中一点点淡去,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
她知道,小侯爷不会回来了。
河风掠过她空空的袖管,她抬手取下垂垂欲落的簪子,将头发重新收拢,拧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不知不觉间,码头上又变得热闹起来,人声,浆声和叫卖声交织成片。
她看着繁忙的码头,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仿佛因为小侯爷的离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为陌生,连心也空荡荡的。
码头又有船只靠岸,刷了桐油的船板“咚”地一声撞在了码头的木板上。候船的人推搡着往跳板涌去。
穿着鹅黄棉裙的新妇紧搂着襁褓里的孩儿,迈着碎步上了船,身后跟着两鬓斑白的卖货郎,颤巍巍的扁担两头悬着竹篾编织的箩筐,里面是红彤彤的柰果。
卖货郎后头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他转头时不小心撞上了扁担头。
后生“哎哟!”一声,手上的乌鸡险些脱了手,他将扁担头一推,“你个老不死的,走路不长眼啊!”
这一推,扁担猛地一斜,箩筐便转了方向,结结实实撞上了清枝的腿弯,柰果散落一地。
那后生见状脸色骤变,猛地推搡开身旁的渔妇,一个箭步蹿上船板。
卖货郎赶紧放下扁担,见清枝眼眶红红,以为是自己的箩筐撞疼了她,赶忙道歉,“对不住啊姑娘!”
清枝忙摆手,“无碍的。”
卖货郎见她似乎没有生气,忙不迭蹲下身子去拾掇散落的果子。清枝见状也慌忙屈膝,十指流转间,已利落地将几个浑圆的柰果拢进怀中。
船客们三三两两踏上船板,船家立在船头大呼,“开船喽!”
说着麻绳应声收起,船身在水面上轻晃,荡开一圈涟漪。
卖货郎瞧了一眼地上剩下的果子,神色惋惜,随即上前一把攥住清枝的手腕:“别捡了,船要开了!”
她还没缓过神,便被卖货郎朝船板上一推,一个趔趄差点栽到船上,回头见码头已离船身半尺有余,泛着涟漪的江水正将两者渐渐分隔开。
卖货郎挑着担子,一个跨步上了船,箩筐随之一晃,“还好还好,若是错过这条船,今日便到不了严州了。”
“严州?”
清枝这才彻底回神,严州对她而言,不过是个连名字都生疏的他乡。
此时船家正挨个收取船资,走到清枝面前时,她仰起脸问道,“这船到岭南吗?”
船家哈哈大笑,“这条船可去不了岭南,不过你若是要去,可先到严州,再雇条船南下。”
清枝低头从包袱里掏出八十文钱递给船家。
重新整理包袱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什物,她捞开自己的软布衣裳,两个药瓶稳稳地躺在衣裳的最里层。
清枝眼神里闪过一丝欣喜,强忍多时的眼泪滑落,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她摸着冰凉的药瓶,小侯爷的伤药还在。
“我只是送药罢了。”她抹了把脸,又自言自语道,“我送了药便走。”
再抬头时,清枝眼里的灰霾已渐渐化开,透出几分星子似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