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前些日子听人说了莫桑家去后的悲惨情景……才发现原是女儿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庾三娘抽噎了一声。

    莫桑的继母是个泼辣货，克扣莫桑饭食，时常打骂莫桑，被庾三娘连累后，处境就更凄惨了。

    “……书中说，''''孟母日日送美食与蒙自，是为慈'''',”

    庾玉娥想要用她，派人在墙角念叨这些话……处心积虑的庾玉娥，恐怕也是万万没想到，前世的自己会那样刚烈，听了这些话后反而直接冲出香榭居，大闹了厨房和外院书房。

    而今生终究是不同。

    庾三娘垂着头，低声重复着那些原话。

    “想那孟母不过是给了蒙自几碗吃食就被圣人称为慈母，而您为女儿准备美味佳肴、准备精美首饰，供给一日不断……如此说来，您可是比那孟母还要慈祥的慈母!"

    谢氏被最后一句捧得开心，语气也好了不少，“你知道就好。"

    庾三娘抹着眼泪，“夫子夸我乃是最恩怨分明的人，女儿亦以之为荣……可他们，他们都说我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母亲，我不想成为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庾三娘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妈妈彻底放下心。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在夫子的教导下，庾三娘一直自认为是个义薄云天的女英雄，大小姐不过是派人说了她两句质疑她品行的坏话，庾三娘果然就受不住了。

    陈妈妈现下对庾玉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庾三娘这番话确实说得真诚，旁边的苏姨娘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这时也伏地请罪。

    陈妈妈从头看到尾，见庾三娘神色间委实没有半分作假，忙向谢氏使眼色示意。

    没想到，本有两分动容的谢氏见苏姨娘也跪下了，心里顿时膈应起来，听说这些日子，庾守正都是歇在苏姨娘那里。

    谢氏一下怒火冲天，拍着床榻恨声喝道，“慈母?!我怎么当得起！当初是谁，指着我的鼻子口口声声骂我处事不公，不配为嫡母的?”

    “都给我滚出去！”谢氏大袖一挥，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

    屋里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陈妈妈惊呼了一声，“夫人!”

    庾大小姐又是对付莫桑，又是派人在庾三娘跟前讲故事的，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可不是为了将庾三娘推得远远的！

    “夫人，”陈妈妈忙扯了扯谢氏的袖口，用嘴型说了三个字，大小姐。

    见陈妈妈提到庾玉娥，谢氏堪堪忍住怒火，她扶着额，半晌后才勉强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有时间再过来。”

    庾三娘应''''是''''，她身子还没好全，几次起身都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谢氏见此，脸色终是好看了几分。

    留杨妈妈在朝曦院回话，庾三娘和碧茹回香榭居。

    庾三娘浑身无力，行走全靠碧茹相扶。

    然而，碧茹并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路过假山的时候，碧茹将庾三娘往斜倒着的山石上一推，自个儿扭着腰肢走了。

    ……碧茹刚走，苏姨娘就从假山后冒出来。

    庾三娘平静的目光在美妇人苍白无色的嘴唇上滚过，“姨娘。”

    苏姨娘颔首，极心疼地问道，“你可好些了?”

    庾三娘垂眸望着手心里的混着绿草汁液的细细伤口，低声道，“无碍了。”

    苏姨娘点点头，她绷得紧紧的心松了松，“那就好那就好。”

    庾三娘叹了口气，她大概知道苏姨娘为何会去朝曦院——她想转移谢氏的目光。

    “姨娘以前就做得极好，”庾三娘望着自己蜡黄的手背，“三娘痛定思痛以后才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事儿有多离谱，从今以后我会守着本分过日子，姨娘不需要为我操心，像前几些日子的探视，这等不合规矩的事儿姨娘就不要做了。”

    苏姨娘猛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惊得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好好。那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在庾三娘坚定的眼神中，苏姨娘知道那个硬是不顾规矩硬要缠着她的庾三娘不见了，忍住满心的悲戚，苏姨娘说完，捂着嘴转身走了。

    微风吹过，假山旁偏白的黄色桂花摇晃，一阵阵桂花香扑鼻而来，庾三娘叹息一声，索性躺在假山上，用帕子敷面假寐起来。

    ……

    “绑好了绑好了！""走！走！""真是放肆！你们放手！放手！""呜！呜呜！”

    一阵吵嚷声传来。

    庾三娘悠悠地睁开眼睛，缓缓撑起身，习之馆与阁楼连接的走廊上，四五个半大的小厮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