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手可热的摄影博主前,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五年前,她拨开我额前挡住视线的刘海,告诉我,我的眼睛很漂亮。
她不知道,在她的夸奖降临之前,我的父亲——
如今已不在人世,且没有尽过一分“父亲”应有责任的男人,告诉我,宋恩利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恶心的存在。
是的,在二十一岁前,我的名字叫宋恩利。
小时候,我曾问父亲我的名字由来。
我天真地问,这个名字是因为大家期待我的到来吗?
因为小小的我,将“恩”理解成了“恩惠”“感恩”。
我至今记得父亲带着不屑和厌恶的笑脸,他明确告诉我,不是。
事实上,他给出的回答比这恶劣千百倍,最后甚至对我的母亲动了手。
我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真相:因为堂伯父的大女儿取了这个名字,第二年就为家里“带”来了男苗,所以父亲希望这个好名字也给宋家“带”来一个儿子。
也许在父亲的眼里,有一个儿子能让他常年劳作的腰杆挺直,逢年过节也能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
读书十来年,她是第一个夸我名字可爱的人。
那时,她还不是春作诗,我们喊她十一。
她说,恩利恩利,听起来就像是感恩上天将可爱女儿作为礼物送进家门。
她身上带着名为“幸福”的气息,像太阳底下摇头晃脑的小斑鸠。
她有自己独成一派的奇怪口音,喊“恩利”的时候总会变成“恩礼”。
我说,我不是“恩礼”,是“恩利”。
她却拨开我的刘海,问我想不想拍一组照片。
她向我保证,这会是一组让我意外的照片。
我拒绝了她,她为此缠了我半个月。
最终,我松了口,这组照片也将我带向了规划之外的目的地。
隔了两个月,经纪人找到我,说有导演想和我签约拍电影。
这就是我演员之路的开端。
经纪人问我是否需要一个新名字,一个告别过去的新名字。
那晚,我辗转难眠,碰到了同样在走廊游荡的她。
我将我名字的由来告诉她,我说,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并不是被家里人期待到来的小孩。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收起奇怪调调。
她认真地告诉我,恩利也好,恩礼也罢,不过都只是一个符号代称。
她说,她会感谢上天。
因为上天把“善良”的我送到“粗心”的她身边,对她来说,我就是命运赠与她二十岁最好的礼物。
她说,她在我身上学到了很多,坚韧,共情,换位思考……
天知道那晚我去厕所哭得有多惨。
我至今还记得,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镜子前,我哭着发誓今后只为自己,为身边真诚而友善的她们而活。
因为有十一,“宋恩利”才得以蜕变为“宋恩礼”。
十一是个很好的女孩,脾气好,性格好,三观也好。
她一个人,从我们的“十一”变成大家的“春作诗”。
一路走来,她吃了很多苦,工作态度、业务水平都好得没话说。
请不要攻击她,她是我见过最棒的摄影师,为许多“恩利”女孩带去了生命的亮光。
……
泪水模糊了视线。
施嘉意读完最后一句,来不及放下手机,大滴大滴的眼泪先从眼眶掉落。
她疯了似地翻找宋恩礼的聊天框,上个月十号的那句“你还好吗”,施嘉意没有来得及回复。
在陆宅时,宋恩礼给她发了一些信息,内容大多都是安慰她放宽心的话。
那时施嘉意心情处于低谷,谁找上门都不乐意笑脸相待,对于朋友的安慰也只草草敷衍了事。
聊天界面打开。
消息框的最后,宋恩礼说。
「恩礼恩礼:你要相信,喜欢你的人比讨厌你的人多一百倍。」
当时,施嘉意只是笑笑,扭头坐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
叮咚。
着急之际,宋恩礼和她仿佛心有灵犀。
两人的聊天框在施嘉意的眼前重新亮起,她颤着手电击屏幕。
对面发来一条不长的信息。
「恩礼恩礼:我就说,喜欢你的人比讨厌你的人多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