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却不能感同身受,他缓缓开口道:“纵然真实存在过,这里的一切也不过是虚幻泡影,由始至终,你都未曾涉足过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对你亦是茫然无知,你又何必为了他们而黯然神伤。”
道理谁都能懂,但能看透的又有几人,这番理性的劝慰实属不太成功。
魏常盈苦笑道:“感情本就是幽微难测的,若能驾驭得了,怕是早成了九重天上无欲无求的神仙了。大人,难道这世上没有你牵念的人吗?”
黑袍人并未回应,面上神色依旧平静,然而袖中的手掌却悄然收束,将她握得更紧。
魏常盈心事重重地垂下眼眸,识趣地不再开口。
药材铺前挂满了大红灯笼与帷幔,就连池塘边的老榕树也张灯结彩,树下摆好流水席,厨子和帮工在临时垒成的灶台前忙得不亦乐乎。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抹绚丽多彩的身影额外引人注目,她轻盈灵巧地穿梭在各处,这边捻起一颗喜糖含进嘴里,那边又摘下一朵花簪到鬓边,一位老者呵斥她没规没矩偷喝喜酒,她干脆把罪名坐实,顽皮地把整壶顺走,风似的逃进内堂不见了踪影。
“是花娘子!”见到熟人,魏常盈倍感亲切,“大人,新娘子在内堂,你可能不方便进去。不如你在此等候片刻,待我进去跟她说几句便出来。”
帘布停止晃动,再次将内堂遮蔽得严严实实,黑袍人收回目光,沉思了片刻,松手时轻触过腕上的吊坠,“去吧,别离得太远了。”
内堂中,花娘子正高举着一把瓜子核仁,脸色坨红地逗弄贪吃的孩童,两条细白的手臂晃得人移不开眼睛,角落里的几个婆子看得直摇头,小声议论着如此轻挑,到底是哪家没生教养的娘子。
“花娘子,你在做什么呢?”魏常盈拽住她的手,为她拉好袖子。
两人不过也就一面之缘,且按照幻境里的时间来算,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花娘子对她却是印象深刻。美目流转,笑靥如花,宛如闺蜜重逢,搂着她的臂膀就是一顿寒暄。
见她已有五分醉意,魏常盈倒了杯凉茶让她清醒清醒,然后走到无人的角落小声询问:“潮生为何会成了关娘子的上门女婿呢?”
“这不正是潮生多年来的愿望吗?”花娘子扶正歪了的玉簪,笑得花枝乱颤,“玄公子和关娘子本就不是同道中人,现在分道扬镳,各寻姻缘,方得美满。今日潮生与关娘子同结良缘,才是真正的大喜日子,大喜日子呀!”
“花娘子,你在说什么呢?”看似在耍酒疯,魏常盈隐约觉得她应当知道一些内情。
“酒?我的酒呢?”花娘子在身上胡乱摸索着,却寻不到想要的酒壶,她歪着脑袋思考一瞬,忽然眼冒精光,把玉爪伸向魏常盈,“嘻嘻,在这里!”
魏常盈眼疾手快地把她按住,压着声音喝止道:“花娘子,什么叫各寻姻缘?玄公子不是已经没了吗?”
花娘子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到,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又露出了一个魅惑人心的笑。
她无骨蛇一样双手攀上了魏常盈的肩头,水润迷蒙的眼恢复为清明:“我是说,玄熙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什么经商,什么翻船,统统都是胡编乱造的。当初为了得到佳人的心,许下了多少山盟海誓?也不怕遭雷劈了。”
指背慢条斯理地抚过脸庞,引起阵阵颤栗,魏常盈想把人推开,想想还是忍住了。
花娘子绕啊绕地,将一缕枯黄的头发缠绕在指尖,吐气如兰地说:“不过两年时间就腻了,偏偏关娘子这个痴情种还被蒙在鼓里,当真是可恨可笑。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嘘”了一声,把指腹点在魏常盈的唇上:“玄熙是妖,大妖,区区江水,怎会淹死得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