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拍阿厌的脸,“为师现在,要去找下一个阿厌了”。
蓑衣沙沙作响,道人的脚步声没入雨幕,他最后的话语混在夜风里,几不可闻。食餍的声音和浊臭却越来越逼近。
此刻全身爬满咒枷的阿厌在食餍的眼里,就像饿殍眼中的满汉全席,每一寸皮肉都足以让它垂涎三尺。
“我不甘心...”阿厌在地上挣扎着爬了几寸,指甲犁出十道血痕。但不过挪动了几寸,便像被敲碎了全身的筋骨,重重栽倒在地。
他勉力翻过身来,匍匐在神像前。开裂的嘴唇张合:“度厄真君在上...若肯护佑...”
喉间涌上的血腥气让他顿了顿,“弟子愿...为您造千座浮屠,塑金身...四时香火,供奉不断...”
山间长风如刃,透骨入怀,寒意直逼骨髓。唯有一处,隐隐透出些微暖意。
阿厌颤抖着探入衣襟,找到那处温暖所在,掏出来,是一小截莹白的戒真香——那个他曾喊“师父”的人嗤笑说这是个仿造的“死人玩意儿”。
传说戒真香乃度厄师的骨头所制,点燃可驱百邪,清神魂。
唯有度厄师生前戒行清净、不染业尘,其骨方可化香。若曾破戒,则堕入秽土,骨化浊泥,香即为邪。
故真正的戒真香,寸寸价值连城。
他手里这截,是从鬼市两文钱淘来的,不用想,就知是个赝品。
那人曾笑他上当:“掺了哪家死人的骨灰都不知道,你也敢买?不过真要快死了,点了它,兴许能招个好心鬼给你收尸。”
收尸......眼下随便是人是鬼,能来替他收尸,也是好的......
指尖发抖,他擦燃火石。
骨香燃起的瞬间,庙里的雨雾凝滞了。
食餍的腥臭已经近在咫尺,阿厌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黑影将他吞噬。
——原来死亡是这样漫长的事情。
记忆如沙流尽,前尘往事皆成齑粉。生与死的罅隙间,他忽然想起曾听人言将死之人会观花走马。可此刻他的走马灯里没有故人旧事,唯剩一具失重的躯壳,沉向无底深渊。
忽然,一只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背。
“别怕。”
那嗓音散漫,像三月里吹皱春水的风,低低缠上来。
阿厌的睫毛颤了颤,先是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昙花香。
而后睁眼,四目相对。
阿厌从一个人——不,一只鬼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与此同时,他仿佛听到命运掉下来的声音,一秒也不容他选择。
“好白的一只鬼。”阿厌心想。
魂体通透得像初春将化的薄冰,偏裹着一袭月白长袍,银发如练,垂落腰间,全身上下唯二浓墨重彩的,只有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将人目光牢牢攫住。
不言语时,他眉眼间几分云淡风轻,泠然脱俗,不似世间人。
等他开了口:“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艳鬼?”
方才那点仙风道骨的错觉,全碎在这混不吝的调笑里。
阿厌愣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却凑上来,冰凉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呆子,再发呆,这丑东西的口水要滴到你脸上了。”
黑影裹挟着腥风当头罩下,阿厌这才回神,手忙脚乱地往旁边一滚,才堪堪躲开。再抬头,那鬼已经飘到三丈开外,跑得比被狗撵的兔子还快。
“白前辈!你有什么办法对付这家伙吗?”
那鬼依旧慢悠悠的,嗓音慵懒,却透着一种久经磨难后的沙哑,“第一,为师...咳,我不姓白;第二,我有洁癖,碰不得这些脏玩意儿;第三,我现在太虚弱了,头晕眼花没力气。”
阿厌嘴角一抽,心想他还真是请了个替他收尸的。收尸说不定都没指望,怕是等他被食餍啃得七零八落,这鬼还得嫌弃地绕开血迹,再拍屁股走人。
“不过嘛...”鬼魂忽然侧过头,似笑非笑瞥了阿厌一眼,“若是你愿日日供我香火,逢年过节还得...”
“我愿意。”生死之差,阿厌毫不犹豫。
“加供。”
下一刻,那鬼身形一闪,已至眼前。
鬼魂垂眸,两指拂过供桌上的积尘,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一划,尘粒随之流转,渐渐凝成一道虚浮的符纹,隐隐泛着淡金。
“凝。”
他骤然抬眸,符纹应声而出。食餍撞上金光,顿时如陷泥沼,动作迟缓下来。
阿厌看呆了。这般术法他闻所未闻——不掐诀,不念咒,万物为媒,抬手间皆为所用。
“小呆子,有没有沾过生人气息的东西借来一用?”
阿厌一愣,眼下方圆八百里,除了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哪还有活物可借?只是要借什么?
“布帛、铁器、木器,随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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