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称赞一句:“你朋友家的汤面很正宗。”
“那您常来。”吴裳这样说着,又笑着走了。林在堂直白介绍她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人跟人本就是这样,谁对谁的印象深刻一些,取决于那人的身上有多少值得记住的地方。吴裳拎得清。
林在堂想:她在咖啡店里,不过是海州城里一个普通角色;在香玉面馆里,却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连挂在她脸上的笑容,都更加真挚。千溪的姑娘一直没变。
七旬老人因为这一口面面色红润,心情也因此大好,忍不住与林在堂说起旧事来:“记忆中我的祖父出海打鱼,出发前要来一碗面,姜汤面、素面,随便什么,热汤最好。如果能有肉浇头,那就是好光景。”
林在堂在一边安静吃面,不时应和爷爷。寒湿的雾气没有散去的意思,小孩子吃完丢下三个硬币就跑进雾中。他们来得晚,吃得慢,混过了早档,食客少了。阮香玉端出清蒸小黄鱼,吴裳的托盘上摆着面和小菜。母女二人坐在距离林在堂不远的地方吃饭。
吴裳累得腰疼,站起身把双手放在腰侧揉。她跟阮香玉不太像,阮香玉像被岁月抽走了身条,整个人很瘦。吴裳呢,正值大好时光,饱满鲜亮。她食欲好,吃饭的时候不扭捏,一口是一口,吃得很香。择鱼刺也跟别人不一样,一块儿鱼肉放进口中,舌尖一挑牙齿咬住,筷子尖稳准狠夹住,紧接着放在事先备好的纸巾上。
林显祖看了几眼,说:“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海州许多老人常年吃鱼,都这样择鱼刺。
林在堂只是觉得那清蒸黄鱼应当很好吃,不然吴裳为何吃这样香呢?
阮香玉察觉到老人的注视,就扭头问他:“自家蒸的小黄鱼,要尝尝鲜吗?”
林显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这一天偏偏想吃一口。阮香玉就用筷子尾巴敲吴裳正要夹鱼的手背,起身将盘子端了过去。
林在堂这才发现,吴裳虽然吃得豪爽,但那鱼却是规规整整,有一半一筷头都没动,干干净净。
“吃这边没动的,别嫌弃。”阮香玉说:“好吃明天再来,我多蒸一条。”
林显祖道了谢,吃了一筷头,那味道真的熟悉。上了年纪的海州人都习惯这样吃海物,清蒸保留本味,没有花哨的做法和调味,就是吃一口纯粹的鲜。
原本这条鱼是阮香玉给吴裳开的小灶,女儿辛苦一早上,她想给补补。吴裳没吃够,心里就有点气呼呼。眼睛奔着那半条鱼用劲,这神情落在林在堂眼里,心中不免嘲笑她一句:小家子气。
临走的时候,他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对阮香玉说:“不用找零。”再没别的话,跟在林显祖身边走了。
阮香玉将钱直接递给吴裳:“喏,前几天不是念叨看上的那副手套贵吗?去买。”
“我不买。”吴裳把钱往阮香玉手里塞,阮香玉拍她手背:“拿去!给你外婆也买一副,然后你给她送回去。我这几天没时间回去看她。”
吴裳就把钱塞进口袋。
临走前又给自己煮了碗加料的素面,闻着淡淡的面香,心中一阵满足。
香玉面馆的手艺要向前追溯一百五十年,外婆的外婆是做吃食的一把好手,海州府上的好厨娘。经由一辈辈传下来,多少年来,无论日子多么清苦,她们家总能吃上一口正宗的海州味道。
这样的味道,贯穿了吴裳的整个记忆。
此时爷孙俩走很远,不知为什么,林在堂回头看了眼香玉面馆那破旧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