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17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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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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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云低垂的腊月,北风裹挟着细雪掠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昭阳殿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陈昭君斜倚在冰凉的蟠龙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斑驳的桃花刻痕——那是初入宫时,萧景澜握着她的手一同留下的印记,如今桃花早已褪色,只余满目的苍然。案头摆放的半块桂花糕,凝结着薄霜,恰似她被时光冻住的青春。

    “娘娘,冷宫的火盆该添炭了。”宫女碧桃的声音裹着寒气从门外传来。陈昭君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墙角那只檀木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封书信,每一封都写着“昭君亲启”,落款处“阿远”二字被泪水浸得发皱。自从半年前最后一封信送到,便再无半点周明远的音讯,她无数次对着烛火发呆,不知扬州城里那个说要八抬大轿娶她的少年,如今在何方。

    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突然刺破死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域战事吃紧,陈氏之父陈太傅监军不力,革职查办……”话音未落,陈昭君手中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锋利的瓷片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在案头那张空白宣纸上。她望着洇开的血迹,耳畔仿佛又响起父亲离家前温厚的叮嘱,可如今,帝王的一纸诏书,便要将陈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卷入往昔。那时她与周明远同在扬州书院读书,春日里泛舟瘦西湖,他折下一枝垂柳为她编冠,温声承诺:"昭君,待我金榜题名,定不负你。"却不想命运弄人,新帝萧景澜登基巡游时,一眼相中人群中的她,当夜便下了选秀旨意。入宫那日,周明远追着花轿跑了三里地,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只能咬着帕子,任泪水浸透红盖头。

    初入宫时,萧景澜的确将她捧在掌心。他命人在昭阳殿种满碧桃,亲自为她描眉作画,甚至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可不知从何时起,帝王看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曾经温柔的话语变成了猜忌的盘问,精心准备的羹汤也总是原封不动地被退回。直到那日,她无意间撞见萧景澜亲手焚毁周明远送来的家书,才惊觉自己不过是帝王权衡朝堂的棋子。

    “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的……”陈昭君踉跄着冲向御书房,绣鞋在青砖上留下蜿蜒的血迹。宫门侍卫的长枪拦住去路,她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明白,那个曾为她摘星揽月的少年天子,早已被权力的漩涡吞噬。

    冷宫的夜格外漫长。陈昭君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被褥里,听着远处传来打更声。碧桃送来的粥早已凝结成块,她却突然来了精神,颤巍巍地铺开素绢。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写下最后的绝唱:

    淮水悠游梦影留,桃枝轻撷意绸缪。

    惊鸿一瞥君王醉,鸾镜孤吟玉泪愁。

    曾许同心情似海,终成隔世恨如秋。

    来生愿化衔泥燕,不傍华梁绕故丘。

    写完最后一字,她将诗稿叠好藏入怀中,换上初入宫时的那件藕荷色襦裙。铜镜里的人消瘦得不成模样,唯有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倔强。她取下墙上的白绫,恍惚间又听见周明远在耳边低语:"昭君,等我。"可她不知道,此刻的西域大漠,周明远正为了救她,在龟兹古国的遗址上与各方势力殊死搏斗。

    次日清晨,碧桃的尖叫撕破冷宫的死寂。陈昭君身着素衣悬于梁间,发间散落的桃花簪子滚落在地,怀中的诗稿滑落一角。当宫人将遗物呈给萧景澜时,御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皇帝看着那首血诗,指尖轻轻摩挲着"不宿雕梁绕画楼"的字句,良久,他取来火折子,看着跳跃的火苗将诗稿吞噬。

    “写得很好,但是这是她写的。”萧景澜望着灰烬,语气平静得如同在批阅寻常奏折。窗外寒风呼啸,将最后一点纸灰卷上天空,仿佛这个曾被他捧在手心的女子,从未在这深宫里留下过痕迹。而周明远还在遥远的西域,满心以为他的昭君还在宫中等着他的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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