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三十岁生日这天，天灰得像水墨画打翻了底色，阴雨连绵。

    她左手提着一瓶精心挑选的红酒，右手拎着一盒甜品，是自己下班后专门绕远路排队买的，想要给家里人带点不一样的生日感觉。

    这是她的三十岁生日。

    按理说，三十岁，是一个该被祝福、被理解的时刻。她不奢望惊喜、不期待礼物，只想有一个热热闹闹的晚餐，一句真心的“生日快乐”，也就足够了。

    她推门进屋，父母的家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老式沙发、昏黄的灯光、桌上的饭菜刚刚摆好。

    客厅里热闹非常，亲戚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舅妈、表姐、堂哥、婶婶都在，嘴里说着话，手里摆弄着手机，氛围却有些刺人。

    沈湘站在门口，没人主动看她一眼，像是个打扰气氛的不速之客。

    她笑着走进去，把酒和甜品放在桌上：“我买了瓶红酒，饭后大家可以尝尝。”

    话音刚落，舅妈便接了过去，斜眼打量瓶身：“你买的？这瓶子跟我在拼多多看过的一模一样，二十几块钱包邮的吧？”

    “真的假的？”表姐笑得夸张，拿过瓶子翻看，“这种酒都敢带出来，是我们脸皮薄，还是你太自信了？”

    “沈湘啊，”婶婶轻飘飘地接话，“你也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糊涂？真是拿不出手。”

    沈湘的笑容僵在嘴边：“这酒是我在进口商店买的，确实不便宜……”

    “谁信啊？”舅妈立刻打断她，“你一个月工资几千块，舍得花几百块买酒？骗人也编个靠谱点的理由。”

    “对啊！”堂哥一拍大腿，“沈湘从小到大就这毛病，爱装，有啥好装的？”

    整个屋子哄堂大笑。

    她站在中央，如同一个荒唐小丑。她说的每句话，都被当作笑料，哪怕是诚心的心意，也变成了他们眼中的“作秀”。

    她把视线转向父亲。

    他坐在一边，翻着财经杂志，神色淡淡，一言不发，仿佛这些羞辱不是针对他的女儿。

    她眼底浮上一抹苦涩。

    “爸，今天是我生日。”她轻声提醒。

    父亲连头也不抬：“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三十岁了还没对象，工作没前途，朋友也少。你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好庆祝的？”

    “我……”

    “你看看你表姐，人家当年大学毕业直接进的外企，现在孩子都有了；你表弟才大三，已经是学生会主席了；再看看你，连房子都没买，还在那破公司里耗着，三十了连个谈婚论嫁的对象都没有，整天吊儿郎当的。你知道你让我多丢人吗？”

    沈湘攥紧了拳头。

    “我每天上班，不迟到不早退，靠自己养活自己，不啃老，不欠债。你却从来只看到我的‘不够好’。爸，你知道我这几年多难吗？你哪一次问过我一句‘过得还好吗？’”

    “难？你这叫难？”父亲猛地把杂志摔在桌上，目光像冰，“你吃我的穿我的，大学学费是谁出的？你现在说你难，是怪我们没养好你吗？”

    沈湘的情绪在一瞬间濒临失控：“不是怪你，是你从来没真正在乎过我！我只是你口中的‘别人家的女儿’的反面，是你羞耻的失败案例！”

    “够了！”母亲终于开口，“沈湘，你今天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吵架的？就你这脾气，难怪没人要。”

    “没人要？”沈湘轻声笑了一下，仿佛听见心底最深的裂缝彻底崩开。

    她盯着满屋熟人，却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这些人，亲情只是他们炫耀的背景板，而她，是那块被踩在脚下的反例。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不谈恋爱，是因为我不想随便将就？我没有房子，是因为我不想靠嫁人解决问题。我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失败者——只是我不愿意按照你们设定的剧本活！”

    “你太自私了。”父亲冷冷道，“你就是不懂感恩，才三十岁就敢吼长辈？”

    沈湘眼里浮上一层雾，浑身发冷：“你们从来不在意我是谁，只在意我够不够给你们长脸。”

    话音落下，她猛然推开椅子，冲出门去。

    外头暴雨如注，她没有带伞，风冷得像刀子切在脸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跑在街上，耳边全是父亲的怒斥、亲戚的冷笑、母亲的叹气。

    “为什么？”她喃喃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一刻——

    一束车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刹车的尖啸。

    世界陷入黑暗。

    ?

    再次睁开眼时，沈湘听见熟悉的闹钟声——老式的、尖锐刺耳的“叮铃铃”。

    她猛地坐起身，眼前是泛黄的天花板，床边的木桌上贴着一张旧旧的年历——

    【2011年9月2日】

    她怔住，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是未完全褪去婴儿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