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太清楚那种绝望了,被反复吞吐,消化分解,以无法理解的形式融合为一。
镜流只要一阖上眼,名为噬界罗睺的活体星宿就会追上她,甚至对上镜中自己的双目,她都会在其中幻视蠕动的血肉。
噩梦环绕着她,她仍溺于那场不休的死亡中。
镜流注视着狐女如新日般的鎏金双目发问。
“你为何能如此清醒呢?”
镜流终于见到了,这片融金泛起微小的涟漪,她似乎触碰到了眼前人的一点真实。
可惜那点动摇飞快地沉静下去,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狐女天生带着笑意的含情目,第一次褪去了难辨真假的情浪,露出其下冷硬硌人的磐石。
“因为……我相信着灵魂的永恒。”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好了,别研究我了,你和我是不同路的。”墨冉揉了揉镜流的发根,“你总要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或如蛆虫般惹人厌恶,亦或如史诗般令人神往。可你总归不是他们,你的故事如何落笔,是不能由别人决定的。”
墨冉从发根抚到发尾:“以你自己的意志,书写你信仰的故事吧。”
镜流从墨冉手中抢回自己的头发:“没事少动手动脚的。”她有时觉得,墨冉简直把她当猫撸,没事就上手摸摸,这人太没有边界感了。
“精神了啊,那来帮我干点活吧。”狐女浅笑嫣然。
“你又犯什么事了!”镜流看着墨冉的笑意,瞬间反应过来了。
“……这个嘛,你猜?”墨冉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于是镜流身体刚好就替墨冉搬了七天砖,中途还要和风河练剑,差点给她累出魔阴身。
而找她帮忙的墨冉却经常不见人影,徒留她一人干活,风河还经常“路过”让她不能偷懒。
镜流想找墨冉算账还找不到人,次次扑空,致使她的黑化指数极速上升,下次见面恐怕就要出血案了。
是的,墨冉是背后中十剑紫砂的。
……
是夜,镜流再次被穿过窗棂的红光惊醒。
这,怎么可能……
她推开病房的窗户,再次见到了噩梦的源头。
幽暗的深空中,名唤罗睺的妖星悲鸣着,歌唱着,裂开了如巨兽反刍的胃囊,向她扑面而来。
镜流又回到了无尽炼狱里。
即将溺死的片刻,她抓住了身边唯一的浮草。①
剑,长三尺七寸,重七斤有余。②
镜流向恐惧之源挥出了剑刃,极寒的锋芒斩断了噩梦。
追逐她的妖星碎成了一场如梦似幻的花雨,猩红的苦痛逐渐离她远去,天空中唯余一抹安静的月轮。
澹月转魄,古镜照神。③
……
临时据点外,墨冉兴奋地怼了怼旁边的风河:“你看,我家妹妹会用剑气了诶!”
“那是我徒弟。”风河指正。
“那是我妹妹!”墨冉毫不相让。
背后的饮月君一边忙着击落天空中乱飞的兵器,一边无语地看着前面那俩人:“小心法阵。”
实际上,墨冉还真没偷懒。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是哪来的卷王。属实是公司职员看了都落泪,牛马看了都摇头。
这七天里,墨冉忙着和每一个幸存者交流,收集他们的想法,稳定他们的情绪,挨个写了一份心理分析。
然后,她以对噬界罗睺的记忆,使用流传数千年狐族幻术与当代工造技术相结合,拟建了一场托蝶幻境。
“每一个从苍城之难活下来的人都是因为有抗争之心。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它。不破不立,让他们以自己的力量击碎这场噩梦,才能真正醒来。”
这是墨冉给腾晓将军的上书,申请实行这场另类的治疗。
这项技术通过了当代百冶岁炉的检验,而太卜司给出的卦象是——大吉,随行的丹鼎司的医士也证实了墨冉的报告的真实性。
墨冉也说动了饮月君作为后手,若有人出现不适症状,丹枫会为其治疗。
万事俱备,腾晓将军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感叹着后生可畏,批准了这项提议。
墨冉作为主阵人,和被派来的狐人帮手一起维持着这个法阵,理论上她应当全神贯注,毕竟这种大型法术很耗费精力。
墨冉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你猜当初我提前从簧学毕业时老师给我的评价是什么?”
风河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是什么?”
“天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