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归档

    [艾雪的日记]

    今天在书房无意间翻出一本旧书，书中掉出的便笺似乎是我母亲的手笔。尽管我的血肉与她的血肉相连，她于我而言却仿佛未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我人生初期的记忆全部都只有那个地方，尽管我已决定忘却那段岁月，它如纸片燃尽后随风而去的灰烬般消散最好。但当我直面这些陌生的笔迹时，我意识到过去并不会改变，就如同我对我母亲空白的记忆不会改变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事实一样。或许我不应将这些往事永远埋藏，而应当尝试正视它们，然后像母亲在纸片上记录她的随想那样将这段过去记录下来。

    现在看来，那段岁月其实持续得不长，但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我每天的生活比政务例会还要单调 [*科尔温注：我也觉得例会很无聊]。我将一整天都花在研读不同的枯燥书籍上，父亲还会在某个不确定的节点出现，每次都令我极度紧张焦虑，即使现在回想一下也开始心跳加速。我好像直到离开那里前，他对我给出的他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不甚满意，后果我不愿回忆。偶尔有几次勉强过了关，也不会有任何褒奖等着我。许多当时的细节在大脑的记忆中已逐渐模糊，但我拥有的感官又似乎在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那间房间不太宽敞，父亲一进入，房间好像就被填满了，而且那里的空气总和石墙一样灰灰冷冷。不过有阳光会从窗户栅栏的格子之间投进来，一块一块投到地面上。白天时我很喜欢坐在光里，尽管父亲不允许我坐在地上，我曾经因此被责罚。我万一在那时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就匆忙调整位置。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光辉又明亮，还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形状，比房间的其他地方都暖一些。窗外有天空看，天空有时亮得刺眼，有时和房间一样阴沉，有时又蓝得不可思议，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之一，你的眼睛总让我想起那颜色。我已经忘了我是否期待过父亲能让我出去看看，还是说我早已放弃了？毕竟期待会让人发疯。我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生活的，那时父亲可不会让我看什么故事书。在从那里出去以后，我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自言自语，因为后来听说我曾把很多路过的仆人都吓了一跳，我被要求必须纠正这个习惯。

    当我猜到你已经悄悄探索过那里时，我很愤怒，我心想你可真不愧是想做个骑士的人，怎么这么具有冒险精神。我那时对你的态度很失控，现在想想大约是在无意识隐藏我的不安。我无法确信你在知道这些后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我的父亲，我更不知道这段往事暴露在你面前后，我们之间日渐稳固的关系是不是将产生裂痕，我又该怎么面对，又该怎么处理。

    写到这里为止，我竟因一段不再值得被提及的往事耗费了如此多笔墨。不过写完以后，身体中有什么一直在抑制我呼吸的东西消失了，在此之前，我竟然从未意识到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从和你相处以来，你都在毫无怨言地包容我，我甚至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与我这样的人相处大概给你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因为当我回忆起很多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感到自己的处理方式辜负了你的那些温柔和期待。

    写时犹犹豫豫、难以落笔，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我突然很想见你，但现在见不到。晚安。

    [科尔温的留言，写于一纸附页夹在其中]

    看到这些文字的第一眼时，我心头一颤：我第一次在你的日记里看到如此长的一段文字，我担心是否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情的事。待我读完后便心安了许多，但我依然难以平静。这是你第一次愿意在此间将你最隐秘的伤痛向我敞露，能被你如此信任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从未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

    你所描述的那段日子——那里、将你困在其中的那间房间，我全都未曾经历，因此难以想象你遭受过的痛苦到底有多么深切。我认为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我来说，贸然揣度你到底遭受了多么深刻的苦痛，本身就是一种对你的冒犯。但我全然理解你因此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并且不认为这段痛苦不值得被提及。每一段或苦或甜的经历都值得被珍视，正是这些经历构成了如今的你，否认其中的任何一段都是在否认你的一部分。而你将你的经历分享给我，我无疑将从中懂得如何更好地与你同行，并保护你免遭更多伤害。

    至于你提到的，与你相处会令我感到困扰，我必须非常郑重地告诉你：这绝非事实。与你共度的每一天都无比珍贵，尤其在见证你慢慢走出阴霾、开始展露发自真心的笑容的途中，我的心情也变得明朗。如果我在这其中起到了哪怕一点作用，都足以让我深感鼓舞与餍足。我深知一个人在重新审视自身的痛苦遭遇时需要何等勇气，你的坚韧从最开始就令我深深着迷。每当在你身边切身体会这些品格时，我都为之钦佩与动容。

    现在，哪怕我们相隔异地，我也感到我与你的距离更近了一些。我将随时愿意继续倾听你向我分享的一切，不论是喜悦的还是忧伤的，于我而言都将如获至宝——自然是遵循你的分享意愿。虽然在此刻或在未来的更多日子里，我们都很可能无法在思念对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