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都不同往昔了。
虽只一载不见,但如今的宁晚一身华贵锦袍,眉眼间全然是身居高位才会染上的威势,再不是当初那个身在南楚,事事仰人鼻息的质子了。
金尊玉贵,浑然天成。
他手中的长刀淬了血,血珠滑下,露出寒芒烁烁的刃,与他的人一样,沁着锋利的锐色。
虞饶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南楚五载,他曾低伏人下,头颅垂在脏污的湿泥里,脊骨却始终不曾被折断。
他的心性从未被磨灭,只是学会了如何藏锋。
可对虞饶来说,这样的他终究陌生了些。
他们对望着,互不相让的目光相撞,好似能迸溅出噼啪的碎响,空气却是安静的。
谁也没有先开口。
“殿下,臣无能。”
赵梧的声音横入,打破了二人间诡秘的沉默。
他禀道:“刺客共一十三人,逃走一人,右肩负伤,伏诛十人,活口二人,殿下要如何处置?”
宁晚收回视线。
他不再看虞饶,跃下马车,一甩剑刃上的血珠,轻飘飘道:“就地处置了罢。”
苍鸾卫雷霆手段,街上的行人纷纷逃散,直至马车停下,再未生出旁的枝节。
按照西延的惯例,虞饶等人的住处安排在了行仪司,迎接的御宴在五日后举行,十分体贴地,留给了他们足够的歇息时间。
但虞饶清楚,行仪司上下早已遍布眼线,这几日的时间名为休整,实则是为探查清楚,使团的队伍中是否藏着存有异心的人。
西延与南楚联姻,愿在与燕国的战事上出兵相助,一众虎视鹰瞵的邻国这才消停许多,不敢有所异动。
他们心中都清楚,一旦南楚在淮水一役告捷,得以喘息,凭其殷实的家底,若出现一足以掌控大局之人,说不定能重整旗鼓。
一个本奄奄一息的王朝东山复起,无疑是蛰伏在旁,打算坐收渔利的一众人等不愿看到的。
也因此,联姻的队伍在前来西延这一路上,已遭遇过十数场劫杀。
行仪司的设立是接待他国使臣所用,顾及来使的安危,外有重兵把守。
虞饶的住处在其中一间小阁。
小阁提早收整过,十分整洁,茶饮点心一应俱全。
身为前来联姻的公主,虞饶身份尊贵,凡事再不必亲力亲为,梳洗更衣后便倚在案侧,随手翻看带来的话本子。
她爱看画本子的习惯是当年在南楚,被遣去南巷时养成的。
南巷的日子清苦沉闷,幸而跟在她身边的宫侍疼惜她年岁尚小,帮她承担了大多活计,见她整日恹恹,还会偷偷找来各种各样的话本子给她解闷。
翻看几页,天黑下来,青言替她收整好贴身的行装,走来,将案上的灯火拨亮了些。
她跪在案侧为虞饶煮茶,边压低声音道:“行装收整过,人手也已安排好,刘姑姑这会儿快要得闲,殿下仔细些,若叫她看到这书,又要开始念叨了。”
刘姑姑在宫中生活多年,骨子里早已浸了严明的礼教规矩,向来将此类杂书看做洪水猛兽。
虞饶觉得她说得在理,乏累一日,也不想再听刘姑姑的念叨,索性放下书册,拿垫子掩上了。
壶中的水咕噜噜地冒泡,她倚在案侧,看着青言熟练地温杯烫盏,目光微转,落在她已包扎好的手臂上。
三个月前,青言还不是她的侍女。
或者说,青言是来到她身边后,才学着成为侍女的。
与看顾她的礼节,警醒她言行举止的刘姑姑不同,青言年岁尚轻,本是淑妃自影阁挖出的暗卫,此番跟在她身边,是为护她的安危,助她与南楚之间传信。
亦是为了监视她的行动。
虽受监视,但一路上,虞饶与她闲谈,又屡次受其相救,知道她并非心思阴毒之人。
虞饶看着她的手臂,道:“今日又多亏了你,你的伤如何?”
“只是小伤,没什么大碍,殿下放心。”青言应一声,主动提起入城时的刺杀,“今日动手的人,殿下心中可有猜测?”
虞饶收回目光,自她手中接过一盏茶,缓缓道:“我们来雍都这一路上没少与刺客打照面,要动手的人早在外面动手了,雍都守卫重重,会明目张胆在街上动手的,要么是扔了脑子,要么就是……”
是另有人处心布置,要借此次刺杀,敲打埋伏在雍都,想要搅毁两国联姻之人的一场局。
虞饶望着茶盏中倒映的灯影,心下思量。
她又一次想到他。
在城郊截住车队,提早调换她所乘的马车……
是宁晚么?
今日之事,会是他故意所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