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这段日子,公墓又扩大了不少,新增的墓碑像排着长长的队,一眼望不到头。
刚踏入这片土地,“傅和溪”便听见那熟悉的刺耳的难听的声音在远处召唤着自己。
「65号,65号。」带着鄙夷的嘲笑。
它还没忘记自己原本身为乌鸦的代号,只是以另一个身体回到这里,五味杂陈。
成群的乌鸦躁动着嘶哑鸣叫,在正前方的空中围绕着那束黑影来回盘旋,它曾经也是它们中的一员。
在被选中成为复活的载体之前,这些乌鸦无法落下休息,要么精疲力尽成为这片黑泥土的养料,要么争先恐后期盼被选上,成为人。
它依然不习惯用人类的双腿行走,行李箱很重,它也拿不稳,一路磕磕绊绊,摇摇晃晃,生拉硬拽地在黑泥土地上留下两道扭曲的拖行痕迹。
只有所爱的人,并强烈想再见到对方的人才能进入乌鸦公墓。影子怪人并不感到惊讶,不止一只乌鸦变成人后干过和65号一样的蠢事。
「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引导人类更快地走向死亡,但也多亏这些愚蠢的人类,才能丰富我的力量。」
季行之的情感支配着65号,它不需要过多的引导,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
它知道季行之把傅和溪的骨灰埋在哪里,那块长了株细小绿植的石碑如黑泥土地上的荧光,成了黑暗中的指引。
这片黑泥土也不是除了石块寸草不生,随着影子怪人的力量的不断壮大,偶尔也会从偏僻的缝隙里冒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像是给这腐败混沌的世界增添一点趣味。
65号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的非常吃力,七拼八凑而成的人类身体还不足够结实,便被它过度使用,像随时会崩坏断裂。
它要把季行之埋在傅和溪的身边,这既是季行之的愿望也是65号身为乌鸦的执着。
人们常以鸳鸯比作相爱的情侣,实际乌鸦才是最专情鸟类,终生一夫一妻,忠贞不渝。
「他爱的不是你,你只是他所爱之人的替代品,是他记忆和情感的载体。」
「你只是一个载体。」
那怪人嘶哑尖锐的嗓音不断嘲笑着它。
人的皮肉何尝不是一具载体,承载着一个人的记忆与情感,当这一切消散的时候,留下的也不过一具腐烂的□□。
65号突然停下了脚步,它并非理会了那怪人的嘲弄,只是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名字熟悉的墓碑。
这块墓碑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的年份表示着是二十几年前。
那是个光是看到就令65号反感的名字,它在季行之的记忆中逐一搜索,而后终于找到与墓碑上相匹配的姓名。
……
台风吹倒了路边的两颗老树,猛烈的暴风雨来得快,走得也快,路上少了平时赶早班的行人,只有环卫工人在清理台风过境后的街道。
“傅和溪”褪下帽兜,脱去外套,摘下口罩。
103号和当初的它一样,被带回这个家,等待着变成一个“人”。
埋葬季行之的尸身从乌鸦公墓回来后,65号一度虚脱,陷入恍惚。
天已经亮了,它偶尔抬起指尖,像在练习人类的肢体动作,拨弄着103号项上的黑羽毛。
突然而来的门铃声把它们都吓了一跳,自季行之休学后,几乎没有熟人来访。
不,或许还有一个熟人。
紧接着扣在客厅长桌上的手机猛地响起,与门外等待电话被接通的呼叫音形成完美的呼应。
“行之,我知道你在家里,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