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苗芜春:“你当真喜欢那钱灵雨?你可知她……”
李涉打断道:“我喜欢与不喜欢,好像没有告诉苗姑娘的必要吧?”
“……”
苗芜春实在难以相信,就像当年赵明夷亲口对着她说,她看上了那个束发银甲骑马过京城的李文风。
她的明夷姐姐是冷浸浸一抹天上月,月光普照大地,不该倾心任何一人。那李文风再好不过,也不过地上一片秋霜,明月怎能追逐地上霜呢?
赵明夷说得轻巧,好似随意一说,心中随意一想,年少的苗芜春没有接话,但不久之后,她的明月当真委身落了凡尘,去追逐那片秋夜里凝下的白霜了。
钱灵雨此人,连白霜都算不得,她就是落在水洼里的一滴雨,平平无奇,浑身污泥。
李涉不比她明夷姐姐,却也是山头雪,洁白无瑕,怎能被污泥染身?
李涉与苗芜春想得截然不同。他虽失忆,本身性格却无太大变化,只是忘却许多事情,对自己是什么模样再清楚不过。他也知道,依自己的性格,确实很难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他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能一面接受一面怀疑所以跟钱灵雨回枕香室的时候,他提议分开睡,后来去金水镇,他与钱灵雨、史云飞二人都不甚相熟。
大概是在看见她哭的时候,有些许不一样了吧?
李涉厌烦眼泪,自己的,旁人的,都很讨厌。好像总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对自己冷冷的说,不许哭,哭什么用都没有。他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对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异议,但他闭上眼,黑暗中又会冒出各种各样他不认识人的哭声。
称得上千奇百怪,鬼哭狼嚎的哭声,每一夜、每一刻都萦绕着他,咒骂他,撕裂他。
撞上钱灵雨哭,完全出于偶然。他们都不是愿意让人看见自己难堪一面的人,李涉有想过要不要先离开,等她发泄完再去,结果,脚步声还是被她听见了。她很快就擦了眼泪,对自己掩饰又防备。
那一刻李涉觉得哭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擦干眼泪继续前行,也不失为一种勇气。
后来,她换好衣服悄悄靠近他,他其实根本没有睡着,他知道她凝着自己许久,他也知道她把衣服还给他为他披上。山色欲寒,他的衣服上却多了一股女子的暖香。
李涉不清楚钱灵雨望着他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渐渐地,听不见山风,沉沉一梦。
第二日,清晨的山雀把他从梦中唤醒,雨后的大荒山一片新绿,他睁开眼,看着小雀儿在枝头欢快地蹦蹦跳跳,他居然睡着了,他居然睡得这么沉。
李涉巡视一圈,钱灵雨并不在山洞。从前往陇洲时,他便发现,相比于他与司会府的任何人,钱灵雨和史云飞更熟悉,生死逃难之际也没有丢下史云飞不管不顾。
她应该,是去找他了吧。
李涉想着,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离开的脚步。
李涉要走,要接着往山上走。从选择离开山洞那一刻起,从抛下史云飞的那一刻起,他逐渐明白自己的本性。他不爱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他与人的关系薄如山雾,而他想走,也片刻不会让云水沾身,偏偏这时候,钱灵雨回来了。
她带回来了果子,还说要在山洞烤果子。明明昨天还害怕到要哭出来的人,一眨眼就适应了外面的环境。
李涉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情绪,但他竟平白有了一丝欣喜,欣喜自己没有被人丢下。
一个果子的交情,或许不足以让他动心,但他确实就那么接受了钱灵雨的欺骗,他看得出她在演,看得出她对自己有所忌惮,但他又何尝不是?
为了接近吴老二套话,山神庙里九死一生的吻,泽兰希望他递出的一束花……渐渐地,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如何想的,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在何处了。
这一切都很反常,都让他逐渐远离印象中曾经的自己,但他几乎是默许了这样的发生。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她的面首,如果失忆前的他真的很在意她呢?在她难堪的时候,稍微靠她近些,也没什么的吧?
他只是,以防万一,替失忆前的自己保护她罢了。如果她胆敢骗他,玩弄他,他也定要,将她和梅疏石二人千刀万剐。无论结果如何,这一切都与苗芜春无关。就算她可能是母亲的旧友,那也不代表,他要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
荒山的风吹散了李涉的思绪,他闭了闭眼,看向面前的苗芜春,未言一字。
须臾,苗芜春才道:“我知道,你素来谨慎,也认为我不是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的人。”
李涉没有反驳,长风吹动他高束的墨发,他剑眉星目,神情冷漠自持。风中,苗芜春似乎又看见了许许多多明夷的眉眼和李文风的影子。
是啊,梅疏石说,年轻人的事交给年轻人去想,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没有办法去释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