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站在原地,半边衣襟已被鲜血染红。她缓缓垂眸,看向掌心那枚铜镜碎片的倒影。镜中倒映出自己苍白而沉静的脸,而她知道,那镜中注定写着的,不是阴陶的天下。
是她的
子时,清凉殿内灯火昏沉,龙涎香与艾草的气息交缠弥漫。
刘肇披着半臂玄衣,静坐在御案之后,灯下的影子将他眉眼拉长,镌刻出几分难掩的疲惫与沉思。案前的奏章摞得高高,他正伏案翻阅,指尖偶尔轻敲纸角,像在等待什么。
殿门轻响,邓绥缓步入内,跪坐在锦垫上,袖中取出那件珍藏许久的秘器,是铜匜。
随着她将铜匜与阴陶所得残镜一一拼合,久违的完整铜镜在案几上重现。镜面清晰,倒映出天子沉静而倦怠的眉眼;而翻至镜背,那昔日自转的星图却赫然静止。
唯有一颗幽蓝的琉璃星,悄然移位,它已从“荧惑守心”的危险之地,游入了紫微垣的边缘,缓缓逼近帝星本座。
象征死亡的“客星”,如今,正在接近王权中枢。
刘肇垂眸凝视良久,忽而开口,声线低沉:“她威胁你了?”
邓绥没有遮掩,将阴陶所提出的条件一字不漏地道出。那一字一句,如暗流翻涌,将殿内气氛搅得愈发沉重。
天子却不怒,反倒轻笑一声,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竟以为,朕会乖乖束手就擒?”
他起身,从书案后取出一个鎏金匣盒,轻启其盖,一卷深褐色的竹简映入眼帘,表面仍带未干的朱批痕迹。
邓绥接过,展开细看,脸色倏然一变。
那是《汉历》的修订副本,而上头新添的内容赫然写道:
「永元八年夏四月,荧惑入太微,女主当避正殿」
她眼底震动未褪,便听刘肇继续道:“三日后,朕会于朝议中突发急疾,舌僵、气绝、脉断。”
他指尖掠过那一段朱书,缓缓落下:“你,在旁侍药,亲自将朕‘救活’。”
殿内一时寂静得仿佛连风都止了。铜镜之上星光黯淡,只有窗外闪电乍现,将刘肇的面庞一明一灭地照亮。
“假死?”邓绥失声,蓦地抬头,“陛下这是……”
“不。”刘肇望向她,唇角弯起,却无半分戏谑:“朕要你,当众把朕,从阎罗殿前拉回来。”
那一瞬,他的眼神如利刃划破夜色。不是虚张声势的帝王狂语,而是早已深谋远虑、以身为局的王者赌命。
“世人皆信星象。”他语调沉静,却透着令人心悸的狂热,“既然天命要‘女主昌’,那朕便亲手造一个真正的女君!”
外头惊雷翻滚,骤雨倾盆。雨幕中,宣室殿、太极宫、长秋苑皆隐在风雷之后,仿佛整个帝都都在这一刻屏息。
而他,刘肇,正执笔勾勒一场前所未有的“天命造神”。
邓绥定定望着他,掌心的铜镜仍残留着微微的热度。她忽然意识到,那所谓的“预言”也许并非苍天启示,而是两人共谋、以一国命运为筹码的逆天之局。
她跪身伏地,衣袂如水泻地,声音不再颤抖:
“妾明白了。”
永元八年四月初九,未时。
天子刘肇骤然“暴病”,急召太医。太医院尚未来得及诊脉,邓绥已身着素衣步入清凉殿,手中执一卷帛书:“妾略通医术,知陛下之疾乃旧患突发,愿一试解法。”
太医惴惴然低头,三公九卿面色凝重,只有阴陶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请邓贵人慎行,”她盈盈一拜,目光却紧盯着邓绥手中药盏,“若出半点差池,后位之责,怕也无人再堪当。”
众目睽睽之下,邓绥走向榻前,刘肇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他演得极真。她却知道,那枚藏在袖中的避毒玉,此刻正温热跳动。
她缓缓跪下,将药盏送至他唇边,在所有人屏息的瞬间,唤了一声:
“陛下。”
天子毫无反应,众人哗然。阴陶目光一闪,立刻开口:“快传太史,观天象决谶言,恐天命已改。”
但下一瞬,邓绥却将药盏倾翻,仰首朗声道:
“非天命改,乃人心惑。”她抽出怀中帛书,“妾昨夜于藏经阁翻出《灵台秘记》,上载:‘荧惑守心,帝星暂隐,三日不现,天子当假死以避权乱。’”
殿中一片死寂。她继续:“此乃昔日孝武皇帝自导‘金马避印’之计。今日旧事重演,岂非天意?”
三公面面相觑,众臣低声私议。阴陶脸色剧变,急欲辩驳,却见一名羽林军疾步入殿,高举御旨:
“宣!依天象吉凶、太史谶文、辅政中宫不宜掌枢机。皇后阴氏即日起移居永安宫,静养。”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疯了!”阴陶冲上前,眼神里满是怒焰,“这是你编的预言!你诬我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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