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划过脸颊,秦修聿的心也跟随烛火恍恍惚惚飘荡,见他呆呆坐那痴痴盯向他的脸一动不动出神,纪明忱随口一问:“在想什么,这般认真?”本没想他能回答。
“嗯?”秦修聿回过神愣了一下撇开脸。
意识到纪明忱方才一直看着他,又快速用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语气急促低声说:“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三月春来雨亦来。”
安国寺的梨花开遍了后山,秦修聿见到了他。
一位少年,痴痴地望着梨花树,晨光穿过树隙洒在他身上,人儿是个白白净净的,神色瞧着不太开心的样子,小和尚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作揖问道:“小友,为何心情欠佳?”
若是平日,这位小师傅已经到了隔壁院开始敲木鱼了。未得回复,也不见失落,他伸手一把牵起少年,边走边说,“我今个刚学明白蔺师昨日教的剑招,名字也好听叫满树梨花落海棠。”
握着那人的手紧了紧,开始施展剑招。
浮华夸张,五花八门的招式,纪明忱见得不算少,大多数同门师兄弟都会学一点稀奇古怪的东西用来炫技,喜好剑术的自不用多说花样只多不少,他们往往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持剑开始比划,不过更多是平日里无聊了做来消遣得。
今日被揽在怀里,手把手感受这剑挥动起来的招式如何,心里不免怪道:“这小师傅的师父是怎样教徒弟的……”
剑气微漏,花瓣纷纷就着细雨点点落下,看着怀里那人嘴唇微张,抬眸浅笑,他心思烦乱只想着人比起梨花,海棠,剑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己微微怔住呆站在原地,等缓过神来,那人已找寻不见。
晚膳时听老和尚说起,少年是正心阁老的弟子,还没搞清楚具体是哪位,往后回想印象里只剩那张脸深深刻在脑海中。
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身上,纪明忱本不应忘记,很多事情无论过去多少年,时间都不会带走他经历中的片刻,只要他想便永远会留在心里。
可他父亲过世后不久,纪明忱生了一场大病,让他几乎不再记得第二次回纪府时的经历,这段记忆消失不见,成为他人生中唯一一段缺口。
当时秦修聿同他暗示,他一句没听懂,秦修聿亲自在梨花树下环着他,昨日重现眼前,终于勉强唤起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但是某人……还是……
纪明忱迟缓开口:“对不起,我只记得那日的梨花……”
秦修聿微微翘起嘴角,像是无奈笑了一下,站起身把他捞起来,抱着他边走边说:“允真,你啊,记得梨花就够了……你腿脚不便,这几日我会常来,记得……”
说是常来,确实也算。秦修聿每日在皇帝眼皮子低下绕一绕,完事带上面具,转身翻进祈天阁,几乎每时每刻陪在纪明忱身边。
虽说是皇帝留下来牵制平洲的人质,但只要他好好待在朝临城内,皇帝也犯不上整日里盯着他不放,纪明忱出于好奇也问过秦修聿有没有什么谋算,总不能靠自己的那身皮囊,投靠在他手下吧!
话说出口,谁知那人靠在他身侧,好似玩笑般回了一句:“先生,养我。”
纪明忱先是停笔怔住,眼看着沾好的墨滴落在纸上,一张写到收尾的字被毁了,他脸色羞恼心里怒气生起。
“秦挽戈!!!”声音穿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呵斥,“你给我——滚出去。”
秦修聿看见那一幅好字尽毁,底下还连带着纪明忱前两日所绘用来明日送到纪府的妙笔丹青。
直到晚膳秦修聿才近到门旁,“允真……我错了,我帮你……”
嘴上说着要帮他的忙,纪明忱又怎会不知,秦修聿在东临楼的执教只是从西书院临时借调过来的侍读学士,还只带他一个学生,明显是秦相加塞进来为他儿子恶补君子礼识的举动,他虽不蠢笨愚钝,但除去棋艺和书道这两样常年随□□大师修习才颇有见地,音律丹青他无甚天赋,一时之间很难融合贯通,学有所成。
“你的字,我的字,我祖父只是垂朽年迈,没有昏聩眼盲,他老人家打眼一瞧就能认出,更遑论你的丹青,我的……”
“允真,我的错……”门楹廊下,秦修聿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向纪明忱。
目光灼灼,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最是惹人心疼,这小世子又诚心歉语,“我……也不全是生你的气,最近也有其他事……”纪明忱性子也跟着软了下来。
见纪明忱松了口,秦修聿便松了手,“那你先休息一会,我烧了你爱吃的菜,等用过晚膳再处理它们。”
“也好。”纪明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