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弋抬起手腕,铁链哗啦作响,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像是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次年我进了天督府,十二岁时香江剿水匪我搭上了半条命,差点就没活过来,才换了个副指挥使的职位。”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十八岁时玄州滑族犯边,我带人平叛,又是浑身渗血的昏迷了七天,才终于爬到了指挥使的位置。”
季寻之沉默地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步入局,覆水难收。
周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我也不想叛国,更不想成为曾经我自己亲手拿下的那类人,我也想一直是师父的骄傲,是你的师兄,是天督府的右指挥使,成为大周的栋梁……直到遇见了坪洲……”
“他值得你做到这一步?”季寻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周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我从前抓捕犯人的时候什么恶毒的诅咒我都听过,可那又如何?他们都想让我死,可我依然活着。”他抬起手腕,铁链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我腕骨断过三回又接上三回,一身血肉皮伤无数,在阎王殿里徘徊过十五次,可最终我都活过来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上天从不肯收我,我命不该绝。”
季寻之沉默良久,终于道:“可你现在,是在找死。”
周弋看着他,忽然笑了:“师弟,你错了。”
“我不是找死。”他缓缓站起身,铁链绷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只是……找到了一件,比活着更有意义的事。”
季寻之握紧拳头,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周弋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总有些东西,值得你万劫不复。
他当时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了。
周弋看着他,忽然轻声道:“师弟,你走吧。”
季寻之一愣。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周弋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季寻之皱眉:“什么意思?”
周弋没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疲惫至极:“走吧。”
就在这时,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楚唤云的声音响起,“季寻之!快走!这周围全是他们埋的火药!”
季寻之猛地回头,再转回来时,周弋已经睁开了眼,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坪洲啊…如果师弟此番逃出去了,那他也命不该绝…”周弋轻声道。
周弋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季寻之五岁那年他是怎么在雪地里独自挣扎活下来的,他也没有说在天督府的这二十年里,那些明枪暗箭他是怎么度过的,他更没有讲在遇见任坪洲之前从未有人会倾听他的伤痛的那份孤独。他一直殚精竭虑,从来寸步难行,他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换来的,他从没有感受过爱和温柔。
两年前的东海,周弋平叛瑟族哗变,战斗到最后,他浑身浴血,在沙滩上奄奄一息,是任坪洲将他从濒死状态救起来带回了千秋盟,并且愿意主动了解周弋这一身伤痕的由来。任坪洲从一开始就知道周弋的身份才会这么对他以换取周弋的死心塌地,并且周弋后来也知道了任坪洲的最初目的,但他自幼习惯了闭口不言和孤独,即使他知道任坪洲于他而言是深渊,他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下一秒,囚室的墙壁轰然炸裂,烟尘四起,周弋保持着笑容,眼底的昏暗浓得化不开,渐渐淹没在爆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