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下床，从木板床下掏出一条坑坑洼洼的长条板凳。把它搬到火坑边，擦擦面上的灰，说：“请坐。”

    “多谢。”罗元衣依言坐下，但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她想少年应该不能从床下再掏出一根长凳了。

    他捡起地上的木柴，放入背篓，弓起身子背起背篓向屋外走去。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那只鬼又跟上来了，他脚步未停，很快接受了与鬼同行的事实。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屋后。屋檐下，木柴整整齐齐地绕着屋子码了三墙，下面是敦实的厚木材上面则堆了些细枝条，加起来比他人还高。

    他踮脚将背篓里刚捡的木柴码到顶上。罗元衣有心帮他，但他好像对罗元衣的码放方式不太满意，罗元衣悻悻收手。

    等木柴全部码好，他又从另一边取了些柴火。

    “新鲜的柴火是不能烧的，要避雨晾着。”他解释道。

    罗元衣一时沉默，他这样的年纪懂得这么多。

    “你晾了这么多柴，真厉害。”她弯腰柔声夸赞。

    他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背起柴火回到屋里，把柴倒在地上，蹲着拨碳架柴。

    罗元衣坐在长凳一侧，坑中火苗渐渐升起，冰窟似的房子暖起来。

    少年支起窗户，天光混火，屋里明亮许多。

    我能帮他什么？她试着打开“上上签”，能打开。

    金簪玉环不易变现，绫罗绸缎并不御寒，空间里最实用的只有一样。

    “你能用灵石吗？”她问道。

    “你死前是修士！”少年漆黑的瞳孔被火苗照得通红，这种热切她似曾相识。

    “我没死，一直都是活的。”她忍不住解释道。

    “那你……”他欲言又止。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先这样糊弄过去吧。

    “这是玄天界对吗？”她要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书中世界。

    “嗯。”

    “你叫什么名字？”

    “秦弋”

    秦弋，就是《玄天问道录》里那个要用三千年的速通仙途的人，真是书中世界，这一趟不算白来。

    她取出一兜灵石并几只金簪递给秦弋。

    装得鼓鼓囊囊的灵石袋子、华美的点翠衔珠的金簪就浮在空中等他伸手。

    他没有接下这泼天富贵。

    “我不要这些。”

    他爬上木板床，抠下床边一块松动的砖头，从中空的墙壁里抽出一卷书。

    少年捋平纸张，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你能读给我听吗？”

    罗元衣疑惑地接过——《修行入门》。

    “这是我爹娘留下的，”他面色看起来有些难堪，“我不识字。”

    这真出乎意料，照理来说三岁的孩子就该启蒙了，而秦弋早已经过了这个年纪，这或许和他的身世有关。

    不过自己只是想帮他，并不需要刨根问底。

    “到我身边来。”

    秦弋从凳子的另一端慢慢地挪动，几下之后，他摸到柔软的纱料，就此坐定。

    烧裂的木柴偶尔迸出火星，或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响。

    在宁静的上午，罗元衣翻过一页又一页，有些时候她会停下回应秦弋的问题。秦弋很聪明，任何内容只听一遍就能记下。

    两遍读完后，坑中火势渐弱。

    冷风穿过，吹散了秦弋棉衣中萦聚的暖气。

    “不急，去添些柴吧，添完我们就读第三遍。”她戳戳秦弋。

    少年闻言利落地背起背篓，跳过门槛，一个急转弯消失在罗元衣视线中。

    冬季漫长，秦弋很珍惜这些木柴，平日里都是省着烧；但现在，他手脚麻利地将整个背篓都塞的满满当当。

    他再次跨过门槛，未系紧的灵石袋闪烁一片晶莹华彩，视若珍宝的书散落在地，扬散的尘埃正缓缓落下。

    “前辈？”秦弋放下背篓试探着叫道。

    没有回应……

    “前辈！”他高声疾呼，门里门外几度往返。

    ……无音无讯。

    她大概是真的走了。

    他沉默着拾起灵石、书籍，把它们都珍爱地放进墙里。

    火光微弱，他添上三四根木柴，这些应该够了。

    …………

    潋滟阁中，罗元衣抬臂遮住刺眼的阳光，半梦半醒间几段破碎的梦境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满满一包灵石。

    难得的好觉，她慵懒地蹭着被子，一脚蹬开脚边的重物。

    一声闷响。

    循声探去，正是《玄天问道录》。罗元衣一瞬清明撑起身子，端详着目光如炬。

    这书有古怪，那不同寻常的困意，那零碎的巧合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