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线很有灵性，在空中舞动着，催促他朝内城行去。

    他要了断的因果就在内城之中。

    ………

    体外聚水后，渡湖便不再艰难。

    按书中第二章控水所言，罗元衣依法驱动弱水，水雾自亭中绵延至岸边，架起一座桥。

    水桥透若无物，她却走得稳当，每一步都落到实处。

    她朝对岸的罗音走去。

    “做得好，家主允你一件宝物，你自去宝库中挑选。”

    罗元衣一眼便选中了一件有趣的配饰，是木质的红漆签筒，签筒中装有三根灵签，可以左右活动，但不能抽出。

    挂饰背面刻着一句吉利俗话：摇签好，摇签好，摇得好运连连百病消。

    这配饰系着珞子，长不过两寸，宽不过一寸，小巧玲珑，正适合挂在腰间。

    罗音心中颇有些无奈，库中宝物众多，随意拿一件去都会引得众人垂涎。而她偏偏挑着不起眼的、连来历都未曾记录在案的挂饰，能在一种天才灵宝中挑到这不起眼的签筒也算是辛苦了。

    不过，当她看到挂饰背面的雕刻小字时，一切就都明悟了。

    真是朴素的愿望，人各有缘法，也不必多言。于是她领着罗元衣、带着这样的小物件同家主谢恩。

    一路走来，罗元衣发现罗家处处张灯结彩，往来女侍不息，像是在举行庆典。

    她侧头向罗音求证。

    “这是罗家近五百年来最盛大的庆典，为家主而办。”

    “家主？”

    “嗯，你应当在书中读过她的尊号。”

    “绞罗尊？”罗元衣试探着问。

    “正是。”

    元衣想起来了，书中写着绞罗尊否天境已成。

    她疑问：“否天境是怎样的境界？”

    “最接近仙的境界”

    “否天境以上就是仙吗？”元衣瞳孔微缩，眼底升起讶色。仙！与天同寿的仙！遨游天地的仙！

    罗音脚步一顿，意识到元衣欠缺常识，“整个玄天界都没有仙，否天境是最高的境界。”

    “哦。”罗元衣答得干巴巴，显然有些失望。

    罗音补充道：“否天境修士身无疾症，寿元千年，青春永葆，身死道消也如春雨浸土，不显痛苦。”

    如她所料，自己刚说到身无疾症，女孩的眼眸就再度亮起，此后每说一句，就再亮一分。

    “音娘，那我是什么境界呀？”她迫不及待，少见地孩子气地撒娇。

    罗音将她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等她已经忍不住摇自己衣袖时才气定神闲地开口解释道：“你是履地境，与否天境之间还隔着谦山境、泽萃境、垂明境。”

    好像也不算多。

    “每进一境难如登天，修炼至垂明境便已是人中龙凤了。”罗音不急不慢地说着，打破了元衣简单的幻想。

    她并不意外，这才符合常理，罗元衣对修行有了更多的认识。望不到尽头的修行之路没有让她产生畏惧，反而令她畅想未来。

    修修也无妨，按音娘从前的说法，自己已经初步达成了“消病止痛”的目标，在此之上每进一步都值得庆贺。

    余光中，身侧不及自己肩高的女孩面色几经变化，最后定格于明媚的笑容。

    罗音在扶风境的修士当中称得上年轻。但此刻，对着鲜活的元衣，她脑中万千思绪闪过，最后只余下一个字——老，自己到底是老了。

    天已大亮，两人行至“林间小筑”。

    林间小筑落在树丛中，周边草木未经修饰，颇显野趣。

    房门自开，罗元衣低头跨门，柔软的裙边扫过门框。

    晨光熹微，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一道目光紧贴着她。她若有所感，低着头侧过脸颊，只见凳脚边青白二色衣袍相混，垂落在地；目光攀寻而上，一张色淡的脸配着两颗透彻的灰眼珠。

    步履未停，罗元衣目光留驻；浮尘跃动，两人视线交织。

    她鼻尖嗅到一股木头香，好熟悉。

    罗音按着失神的罗元衣俯身行礼。

    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们扶起。

    罗元衣抽离思绪，终于回过神来。

    罗音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游移。

    卷帘后，绞罗尊稳坐高台。

    白烬垂眸，琉璃眼珠半掩。因果红线从自己腹部穿出，连通女子手腕。

    他双手随意交叠置于腹部，隔着衣衫摩挲贴身放置的木签。木签上深深浅浅的刻痕拼凑出笔迹潦草的两个字——“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