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股子胆气就渐渐散了干净。
她一介弱质女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上诏令都能替她定终身,只她自己,无从置喙,莫敢不从。
不然呢?
撞死在这明安堂上?
以死明志,倒无不可。但皇命不可违,这门亲事由圣上赐下,她若没了,她常家老少仆从几十口,定要受牵连,她背不了这罪孽。
忍下泪意,叩头抬首接过圣旨,“臣女,领旨谢恩。”
张德全知道,这常家女儿与皇子伴读秦钊青梅竹马,悉闻两家私下已交换庚帖定下婚期,他刚才真怕这女子推拒,那可真不好回宫复命。
想到侯爷向圣上请婚的情形,那是坚决不让世子阴阳两间孤身一人的殷殷之情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就是糟践了别人女儿,一辈子都望到头儿了。
可谁让世子贵重?
这世道,人和人,云泥之别。
面上却一点不显,见差事办成,他收回打量目光,好话一箩筐往外倒:“小姐才情斐然,圣上也略有耳闻,皇恩浩荡,就促成了这桩婚事,天大好事落到了小姐头上,真是恭喜了,侯府荣宠可是京中独一份呢,小姐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好事?还天大?
侯府对她而言,那就是个规矩森严的姑子庙,算哪门子好事?
宦官惯会逢迎媚上,只觉沾上皇亲国戚便是攀了高枝成了凤凰,其实不过是只孔雀,有几分相像唬人,到底本质殊异。
可她哪怕燕雀,也不愿栖这镶金的梧桐枝。
但她只是小小燕雀,任一笼子都能令她乖乖挂上梧桐枝,被人玩弄于股掌,还要学做假凤凰。
常盛满脸喜意上前与宫人攀谈,不动声色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塞进张德全袖中:“路途遥远,全公公辛苦,有劳有劳。”
“分内之事,常大人言重了。”张德全暗暗捻了捻银票厚度,这可远超寻常报酬,又见常盛一脸有所求的表情,便知晓了原因。
侯爷与圣上谈话时,他在一旁伺候,知晓全部内情,虽看不上这常盛卖女求荣的做派,但想到他日后运势不定如何,还是松了口风:“今年雪多,常大人得让下人时常清扫着门口,免得哪位贵人跌了跤怪罪。”
住这儿的哪有贵人?
贵人只来自城东。
成了!
常盛悄悄摆手示意,身后管家适时托上一莲纹漆盘,盛着十数个银锞子,个个錾着“天作之合”的字样,“给公公们沾些喜气”,常盛将银锞子挨个塞进宫人手中。
张德全觑着不过二两的份例,暗忖这常大人倒是个妙人,纵使御史台闻风,也不过当个红封看待,在他眼神示意下,众人也都没推拒,纷纷贺喜后便要告辞。
常雪融红着眼圈儿待父亲与宫人话毕,宫人前脚离去,她后脚小跑回房上了门闩,把所有人阻挡在外,俯床蒙被,无声啜泣。
若无心上人,她也就认了,可她心悦表哥已有七个春秋,近乎她人生一半岁月,叫她如何割舍?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她掀开被子,抽噎着并不应声。敲门声又响几下,跟着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压不住的喜意,“天降喜事,你别目光短浅,这几日就安生在房里呆着,擎等着靖安侯府的人来八抬大轿迎你进门吧。旁的,你什么都甭想了。”
“你们看好小姐。”
脚步声渐远,常雪融抬头看向门口,把守的人影重重又叠叠,把香雪苑围成个铁桶,她插翅也难逃出。登时,泪珠簌簌滚落,她咬紧嘴唇,突地起身跑至桌旁抓起剪刀,欲将嫁衣铰毁。
不料刚才接旨匆忙,没来得及摘绣花针,此时一捞嫁衣,便被狠扎进食指肚,咬牙拔出,血珠子连串落在才绣好的鸳鸯眼上,像啼出了血泪,她的情绪骤然爆发,扔掉剪刀,捧着快完成的嫁衣哭成了个泪人。
夜半,秦钊悄至。
晨起还在欢喜只待两月便能与表妹做夫妻,午间就被赐婚旨意砸得头蒙,他当即要夺门而出,父亲派人将他拦下,只说他与表妹有缘无份,婚事作罢休要再提。
见他哭红了眼睛,母亲也只是哽咽着劝他放下,承诺会为他另觅良妻。
他心如死灰,赤目驳道:“母亲实在看轻于我!”
世上好女数不胜数,可却都不是表妹,不是这一个他心悦的梅娘。
除了表妹,他并不盼望做她人新郎。
男人们手段如出一辙,父亲也派人看守他。他跪求母亲,让她帮忙应付父亲,又央求她跟姨母说情,这才能站在这儿。
后窗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盯着如豆灯光,双手紧攥成拳,直想不顾皇命带她私奔。
魔怔地想了会儿,只是轻扣窗牗,从腰间摸出红梅递了过去。
身为世族嫡长子,他自幼读的是忠君报国圣贤书,习的是光耀门楣治家道,天恩祖德如泰山压顶,纵有万般痴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