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87穿越平流层的瞬间，沈唯晞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上。九千米高空下的伦敦城已经缩成棋盘格里的玩具模型，泰晤士河像条被随手丢弃的银链。她下意识摩挲着左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这是十八岁生日时爷爷送的礼物，表盘在晨光中泛着温柔的蓝光。空乘第三次询问是否需要香槟时，她终于摘下耳机，露出左耳廓上三个并排的银色耳骨钉——这是她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典礼上送给自己的礼物。

    "谢谢，矿泉水就好。"她接过玻璃杯时瞥见自己倒影，四年时光将那个扎马尾辫的少女变成了此刻镜面里黑茶棕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皮质座椅扶手上摊开着《经济学人》，最新一期关于华国半导体行业的专题报道被她用钢笔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国际航班CX-8763缓缓降落在临江国际机场时，舷窗外的城市被一层薄雾笼罩。沈唯晞望着这座阔别四年的城市，天际线上新起的高楼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降落前半小时，她走进洗手间换上烟灰色羊绒大衣。镜中人睫毛膏晕染得恰到好处，Dior哑光唇膏在唇间绽开枯萎玫瑰般的色泽。这是她精心计算过的形象——足够让接机的家人看见成熟，又不会显得刻意。

    "女士，需要帮助取行李吗？"空乘人员轻声询问。沈唯晞摇了摇头，将祖母绿胸针别在领口。这枚1890年代的古董是爷爷在她二十岁生日时托人送到伦敦的，内里藏着微型指南针，此刻指针正随着飞机转向微微颤动。

    行李转盘前，她一眼就认出了沈家的老管家陈伯。老人穿着熟悉的藏青色中山装，银白的鬓角比记忆中又添了几缕霜色。"大小姐，老爷从昨晚就开始念叨您了。"陈伯接过行李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

    "爷爷身体怎么样？"她伸手去接另一件行李，羊绒大衣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陈伯的目光在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

    "老毛病了，入秋后咳得厉害。"陈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递过一个保温杯，"但听说您要回来，这几天精神倒好了不少。"她接过杯子，温热的锡兰红茶香气扑面而来，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左手小指下意识地避开杯柄——那是去年拳击俱乐部表演赛时留下的旧伤，至今握笔时间稍长仍会隐隐作痛。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出机场停车楼，沈唯晞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临江市的天际线比四年前更加锋利，那些新建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在陆家宴会上见到陆砚舟，少年穿着笔挺的燕尾服站在钢琴旁，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却始终没有落下，就像他对所有人若即若离的态度。

    坐进车里，她注意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画筒。老陈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目光，解释道："老爷子说您回来要用，让提前备着。"车载香水是沈墨桓惯用的沉水香，混合着真皮座椅的气息，让沈唯晞想起四年前离开时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陆砚舟甚至没来送行，只让司机送来一束包装精美的白玫瑰。她抱着那束花在机场哭得像个傻子，直到登机前才从花束底部发现一张卡片——"学业顺利"，落款是"陆叔叔"。

    "砚舟少爷半年前正式接手了陆氏集团亚太区业务。"陈伯突然开口，后视镜里他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沈唯晞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包带。四年了，这个名字依然能让她心跳加速。她想起十六岁那年，在陆家后花园的樱花树下，她鼓起勇气递给陆砚舟的情书，却被对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车驶入紫霞山麓的沈家老宅时，夕阳正将门前的汉白玉石狮染成血色。沈唯晞深吸一口气，四年了，门廊下那串青铜风铃还在风中叮当作响。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出的浅色疤痕，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用油画刮刀时不小心留下的。就像某些记忆，看似淡去，却永远在那里。

    老宅的门厅里，沉水香的气息比记忆中更加浓郁。沈唯晞站在玄关处，望着墙上那幅她十七岁时的油画肖像——画中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嘴角挂着浅笑，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如今镜中人已是黑茶棕卷发、气质温婉的知性女子，左耳上三枚银质耳骨夹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与右耳垂那枚祖母绿耳坠形成奇妙的呼应，既保留着少女时代的倔强，又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先去见老爷吧。"陈伯轻声提醒，"他一直在书房等您。"

    沈唯晞点点头，迈步走向二楼。楼梯扶手上的雕花依旧光滑如初，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熟悉的花纹，仿佛触摸着流逝的时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记忆的琴键上，奏响往事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