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戳了好几下。
“小子,你应该没想到过,我本来计划是七十岁的时候就退休的。但因为你,Ivan,你从天而降,像是葡萄田里爬出来的害虫一样自说自话地出现在了我的酒庄门口,还大放厥词说要成为超越所有前人的酿酒师——吓得我又重新夹紧了这身松散的老骨头!”
“为了不在你小子面前丢脸,我顶着这样一把年纪,重又开始补习行业里最前沿的知识,就只是为了能在你面前找回做老师的颜面。回想起来,我的神呐!那几年可真是一场没有止境的折磨,或者说,是酒神在醉狂中所赐予我这个老头子的残酷考验。”
“Ivan,”他说,“你是个很优秀的酿酒师,我虽然没能从你十七岁的时候就认识到这一点,我也已经察觉到这个事实很多年了。否则,在从罗彻斯特卸任之前,我是不会那样努力地跑去游说各方,好让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来接手斯芸酒庄的。把斯芸交给你,是我做出的最好选择。”
“所以如果你真的要问我,‘兰陵琥珀’是一支好酒吗?作为一个老酒鬼,和一个为罗彻斯特酒业服务了大半辈子的忠诚雇员,我会告诉你,是的,它是一支好酒。它对得起罗彻斯特为斯芸投入的全部资金,也对得起斯芸酒庄的团队为它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
老酿酒师笑了一笑,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可身为酿酒师,身为你的老师,身为一个十多年前开始就被你这小子当成竞争对手看待的老头子,我要告诉你——不,就正如Ivan你所想的那样,它还不够好,远远不够。”
毅然决然地,那双灰蓝色眼睛掷出了他的结论。
“你以为一支‘完美’且‘足够好’的酒是什么样的?能碾压式地征服所有人,能令所有酿酒师都会为之惊叹?”Gianni嗤嗤地笑起来,“这绝无可能,小子。绝无可能。”
“让我告诉你吧Ivan,无论是‘兰陵琥珀’,还是‘斯芸’,它们永远都不会成为你口中所谓的‘足够好’的酒,因为世界上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东西。身为酿酒师,我现在不会,未来也绝不会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完美无瑕’的葡萄酒存在。”
重重地拍了下岳一宛的胳膊,老酿酒师道:“追求极致的‘完美’,这通常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走上一条越来越狭窄的思路。”
“如果我是你的话,小子,我会趁早放弃掉这个念头。”他说。
可是岳一宛这个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
“可是!”年轻的酿酒师仍旧试图分辨:“我认为——”
“‘可是’,‘但是’,哎呀,都随便啦!”
摇头晃脑着,Gianni老先生欢快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年轻人,偶尔认真听一听我们这种老头子的经验,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嘛!”
知徒莫如师。对付岳一宛这种人,核心战术就是千万不能给他以回嘴的机会。
“我今天感觉有点累了,还是回楼上的酒店房间里歇一歇吧。”老酿酒师心满意足地咂起了嘴,抱起怀里的醒酒器,慢慢悠悠地驾着轮椅驶向了通往客房楼层的电梯口。
“再见,Ivan!见到你真开心!下次来法国拜访的时候,记得要带上全部年份的‘兰陵琥珀’一起啊!”
丢下最后的那句话,老头儿快乐地开着轮椅消失在了电梯门后。
只留岳一宛,神色复杂地伫立在原地,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杭帆有些担心地看他:“……你还好吗?”
“嗯?”岳大师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事。”
“真的吗?”杭帆不是很相信,“你现在的脸色黑得像是准备去杀人。Gianni先生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些老调重弹的事情,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葡萄酒之类的。”
“嗯……我觉得,这听起来似乎好像也确实有点道理。”
“是吗?”岳一宛反问道,“可如果它没有‘足够好’的话,酒庄要如何才能持续运转下去呢?”
这人原来也有考虑过销量问题的啊?杭帆大为惊讶。
向来清高的岳大师,两手不沾尘俗事物,竟然也考虑过酒庄运营这么世俗的问题吗?
“我母亲的葡萄酒庄,在她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因为经营压力而被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