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乃渔州边陲,北望蜀州叠嶂,南接南海烟波,乃两州接壤之处。
南星赶到时,酒棚已是一片狼藉。绣着“查记凉酒”的靛蓝幡子被胡乱卷起,老查正佝偻着腰收拾翻倒的条凳。
南星拉住满头大汗的老板,“查伯,适才我伙伴坐在这里歇脚,怎么不见了?”
老查从腰间解下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是热得还是累得,吭哧喘气:“哎哟,说来真是奇呐!老头子我低头起了个灶,那小伙子就跑没影了,好像往鲛人湾那边去喽。”
说着以手扶腰,喘息稍定又道:“娃呀,你跑得快,先回村里跟大家伙吆喝几声,说那俩仙人又来了。”
“仙人?”南星蹙眉四顾,但见酒肆内空余几张歪斜的木凳,本在此喝酒的码头工人都不见踪影,几碗残酒犹在案上泛着微光,给谢澄准备的吃食倒是连碟子带碗都不见了。
老查频频叹气,跟南星小声比划着:“就是新来的两个收税仙人,一个生得招风大耳,一个眉间横着断刃疤,凶得很嘞。刚把码头工人们都驱赶到鲛人湾去咯,估计是来收税了。”
“哎,之前来收税的几位仙长宽厚,还容人商量,不知道为何换成现在这俩,啧啧,还动手嘞!”
“你这段时间离家不晓得呀,那俩仙吏去琼花村里收税,正撞见天……什么宗的人来替你送家书,哎呦呦,托你的福嘞,他俩自此便不太为难村里人,只是苦了鲛人湾那些采珠人。”
南星听完这一箩筐话,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默默帮老查将散落的柴火木凳垒作一堆,如负山岳般压在他佝偻的背上:“查伯,你先回村吧,别担心,他们不会再过来了。”
老查手忙脚乱地揽起收好的棚帐,再抬头时,南星的身影已消隐在山路尽头。
“这孩子……”
南星尚不会御剑飞行,只好掐起一道疾行符,沿着码头蜿蜒的山径疾驰,青衫掠过层层叠叠的树影。
残阳如血,将海面浸染成一片猩红,浪涛在逼仄的海湾里相互撕扯。举目远眺,不见云天水色,唯有千帆竞渡,桅杆如林。
海面上不时浮起团团黑点,成群的黑点从水面冒出。那不是洄游的鱼群,而是以性命搏明珠的采珠人。
趁着四下无人,南星腰腹收紧纵身一跃,轻巧落在开蚌草庐的茅檐之上,正踏中半伏在屋顶的谢澄。
一阵鸡飞狗跳后,惊起檐下栖雀。南星压低嗓音嗔道:“你乱跑也不留个信儿,猫这里作甚?”
此处登高望远,但见采珠人如蚁群般往来穿梭,岸边被打捞上来放置在水桶中的珠蚌闪着莹润的微光。
谢澄捂住刚被踩到的侧腰,忍着疼痛憋红了脸,手虚指不远处鲛人湾旁的骚动。
两名仙吏手持寒铁锁链,正将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逼至礁石死角。
“大半个月了,你一颗鲛人泪也没捞上来,莫不是都遭你个老东西私吞了吧!”
老人那双被海水浸蚀的手肿胀发白,虎口处新伤叠着旧痕,裂开的血口里还嵌着细碎的蚌壳残渣。
他颤巍巍地拱起这双布满沧桑的手,向着仙吏连连作揖:“大人,您饶我几天吧,家里真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小女儿病得严重,连药都吃不起。”
“我,我会尽快捞的,这珠子不好找啊。”
沙哑的嗓音混着海浪声飘散,采珠工人们低头匆匆而过,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惹祸上身。
一介凡人面对隶属仙家外门的仙吏们,只有低头认错、俯首讨饶的份。
渔州旁的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泣能成珠,随波而流。
其珠不磨而莹,采耀光流,世人称之为“鲛人泪”。一斛成色中流的鲛人泪,便可值十金,是谢氏用来点缀灵舟的品种。
鲛人湾虽因此珠得名,然寻常蚌珠易得,真正的鲛人泪却可遇不可求。那两个仙吏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存心刁难。
谢澄手中动作不停,忙着择下挂在衣服上的茅草,见此情状不由纳罕:“仙吏负责收缴各州诸类税务,皆是些仙门天赋平庸者才会掌此差事,他们怎敢这般作威作福?”
“更何况瞧这打扮,似乎是玉衡宗的人。他们不在蜀州巡山,跑渔州来作甚,御灵宗竟也放任不管?”
南星瞥了眼他那被粗糙茅草挂开线的华贵衣裳,再看不远处衣料尚不足蔽身的老人,嗤笑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平头百姓哪里知道三姓七宗的权力倾轧和弯弯绕绕。在他们眼里,能使法术的便都是神仙。”
“他们只明白:凡人的体格再健壮,也敌不过修士轻飘飘地一击。不听话,不交税,便是死。”
谢澄闻言拧眉,满腹疑问尚未出口,南星却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目光重新投向那两个仗势欺人的仙吏。
断疤眉唾了口痰,抬脚将老人踹倒在地,恶狠狠地踩了几脚:“没用的老东西,交不上钱也捞不着珠子,那你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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