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萦带,群山纠纷。
涿鹿古战场上,腥风血雨卷起砂石呜咽。
一道深逾天堑的剑痕纵亘万里,生生斩断了地底深处的拘妖禁制。
仙门众修御剑而立,祥云瑞霭间却见那尊炼妖鼎已被劈作两半,鼎中只有妖气残余。
众人面色骤变,为首老者怒极,一掌将远处身附匿形符的南星拍飞,厉声喝道:“南星!你身为仙门驭妖官,安敢私放妖王!”
行踪暴露的南星从地上爬起,单膝跪地呕出一口鲜血,身后轻裾猎猎如旌。
眼见逃命无望,她也懒得演正道弟子,干脆撕破脸说:“那小妖王与人为善,为救同族才中计被擒,他若身死,妖族必挥师三界。三年前那场浩劫使人间满目疮痍,尔等转眼便忘了。”
沈去浊宝相庄严,玉冠映日,周身法器金芒流转。他冷笑道:“纵使妖族倾巢来犯,我仙门有谢道首坐镇,又何惧之有?人妖之争向来如此,唯有以杀止杀。”
南星冷笑,声音轻如梦呓:“仙门道首谢兆光,不过是个假公济私嗜杀泄愤的怪物罢了。”
这位执掌仙门第一宗——天衍宗的掌门眉峰微蹙,眸中寒光乍现:“放肆!曾听御灵宗掌门上报,你天赋绝顶,她欲将衣钵传承于你。”
“可你如今勾结妖族,怎配再称驭妖师忝列仙门。”
许萤指节微屈,抵去唇边的血迹,她双臂颤抖,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看着被毁去的禁咒出神。
她声若碎玉:“诸位得天独厚,修的是济世大道。却驱人界垦灵田掘矿脉,又屠妖族炼丹药制宝器,借诛妖护民之名横征暴敛。”
“人妖纷争绵延不绝,岂无仙门推波助澜?”
“住口!”修士阵末,数名御灵宗红衣弟子惶然出列。她们怎也想不到,昔日温婉恭顺的同门,竟敢犯下这等滔天之祸。
一名年纪稍长的女修疾步上前,躬身长揖:“沈掌门,南星她幼时流落山林,为妖类所救,养于凡尘,五年前方归仙门。”
“故而她总对妖兽心存恻隐,绝非有意悖逆仙门,求您留她一命吧。”
南星闻声,心口如遭重击,却偏首咬唇,终是闭目不言。
沈去浊面色微僵,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随即摇头叹息:“荒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妖之殊已势同水火,仙门只是替天行道。”
南星倔强抬首,但见天边残阳泣血,暮云凝愁。山风忽烈,吹起南星垂落的青丝。
不知想起了多少前尘往事,南星眉锁烟寒,凛声道:“天若有道,怎会纵宵小横行,险义者绝境,以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天若有情,怎会以出身定人毕生尊卑造化,不见这尘世,凡者恒艰。”
沈去浊指节发白,金环边缘在他掌心压出深痕,他声如洪钟,忽地拂袖冷笑:“哼,你与妖界勾结,还攀诬我等。”
“来人!剖去她灵根,投诸后山兽窟。本座倒要看看,这些披毛戴角之辈,知道什么叫恩义吗。”
南星恍若未闻,摆手掸去袍尾的尘土,这惯常的小动作,却惊得几位驻守修士齐齐退避。
闻讯赶来者不知就里,他们可是亲眼所见——半炷香前这看似荏弱的手腕竟并指为剑,不过凌空虚划,山野便似素绢裂帛,轰然断作两截。
一名修士喉结滚动,终是战战兢兢掠至沈去浊身前,欲言又止。
“谢道首追剿妖王未归,本座暂领职责,你直说无妨。”沈去浊拧眉示意。
那人便耳语密报,将方才所见之况尽述。
“什么!”沈去浊陡然提高声调,望着那道仍在簌簌滚落碎石的天堑,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你居然是晦明剑主,真是深藏不露啊。”
“此神剑亦正亦邪,毁天灭地仅在善恶一念间,也难怪不敢为人知晓,本座绝不能留你了。”沈去浊抬手,下达了就地斩杀的仙令。
仙门众修顿时哗然,一群天衍宗的修士闻令而动,向南星飞刺而去,但更有数人已暗掐法诀悄然退后,生怕做了神剑之下的冤魂。
这群修士究竟是掩耳盗铃,还是蒙蔽上听,南星已无心分辨。
一群自恃矜傲的鸟儿,终日昂首啁啾,又何曾俯首看过人世红尘。
她轻叹,似乎想要绾起被风吹乱的鬓发。
可甫一抬手,璀璨的光辉自她掌心剑印迸发,转瞬间凝成一柄无鞘巨剑。
半透明的冰绫无风自动,如月华蔽夜,缠绕在剑身上。
几处未被遮蔽住的缝隙里,射出被压抑的杀气。
翻手覆手间,阴阳割昏晓。
剑身一面灿若旭日,光华所至,云破天开;一面暗如夜幕,罡气过处,万物失色。
南星倚剑而立,宛若掌管昼夜的神明,身后永夜寂寂,身前白昼煌煌。
仙门众修足下宝剑齐声嗡鸣,似朝拜,也似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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