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捻须沉吟良久,道:“如此说来,或许是当年那伤埋下了病根。不过老朽还是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不如,寻那位姑娘当面一叙。”
薛召容见大夫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起身朝老医师郑重一揖:“今日劳您费心了。容我回去再细细思量,看如何了结这桩心事。今日问诊之事,还望大夫莫要外传。”
老医师连忙拱手还礼:“公子放心,老夫行医数十载,最重医德。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这间药堂。”
薛召容辞别医师后回了亲王府。方才更衣洗漱,外头管家就来禀报说王爷传见。他匆匆赶到父亲书房时,但见父亲正就着烛火批阅文书。
薛亲王薛甚虽已年过半百,却仍保持着武将的挺拔身姿。烛光下可见其轮廓分明的面容。剑眉入鬓,鼻若悬胆,那双锐利的凤眼即便在阅卷时也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当年他便是凭着这副俊朗容貌与赫赫战功,在京城贵胄中独领风骚,先帝曾赞其“玉树临风,将才无双”。
薛召容容貌随了他,尤其是那棱角分明的下颌与挺直的鼻梁,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垂手侍立,等着父亲发话。
薛甚素来治家如治军,两个儿子的一言一行、一应差遣,皆要经他亲手安排。
即便是已能独当一面的长子,或是文武双全的次子,在这位曾为朝廷打下半壁江山的亲王面前,依然要俯首听命。
薛甚将手中文书往案上一搁,锐利的目光在薛召容身上逡巡片刻,却未赐座。
“近日你多留心些你大哥。”他声音沉如寒铁,“西域那边不太平,已有细作混入京城。偏生你大哥经手的那桩差事又与西域有牵扯。最近若遇西域人交接,你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定要护他周全。”
在薛甚眼中,两个儿子确是云泥之别。
长子薛廷衍生得八面玲珑,在朝堂上能舌绽莲花,办起差事来又滴水不漏。莫说是亲王,便是圣上也常赞其“栋梁之才”。与这般伶俐人相处,自然轻松。
反观次子薛召容,自幼便是个闷葫芦。虽也练就一身本事,可总像是蒙尘的明珠,该亮的时候偏要敛着光华。
平日里,那些需要周旋的体面差事,薛甚都会交给薛廷衍,至于暗处的刀光剑影、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则统统推给这个沉默寡言的次子。
偏生这闷声不响的孩子,办起事来竟出奇地妥帖。再棘手的难题,经他手后总能料理得干干净净,连御史台都挑不出错处。
久而久之,他与长兄便成了明暗相济的两把利刃。一个在光风霁月处周旋,一个在暗影幢幢中行事。
这般安排倒也合了薛召容的性子,横竖他本就不善与人虚与委蛇。纵使时常要赴汤蹈火,纵使功劳尽数记在兄长名下,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在这位说一不二的父亲面前,幼虎终究难成百兽之主。
薛召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只恭顺应道:“孩儿省得,定当谨慎行事。”
薛甚应了一声,又沉声道:“今日你大哥说他还没有成婚的打算,所以,联姻之事还是需得你去做。你大哥与你不同,以他的身份,择妇自然要千挑万选。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趁此也了却了婚事。”
“今日遇到太傅与江将军,交谈了几句。江将军话里话外都在提他那女儿不愿嫁你。还说江姑娘性子刚烈,先前多少王孙公子上门求娶,都被她亲自拒之门外。这般性子,怕是你也难以驾驭。”
“倒是太傅府上那位沈姑娘沈支言,生得玉质兰心,性子又温婉,与将军府那位截然不同。她自幼娇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倒是与你堪为良配。”
薛甚摩挲着茶盏,继续道:“今日问及太傅结亲之意,他却沉吟良久。也难怪,掌上明珠谁愿轻易许人?不过眼下,确实没有比沈家更合适姻亲了。”
他抬头去看薛召容的神色,又道:“你准备准备,明日随我去太傅府走一遭,看看能否把你与沈支言的婚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