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墙上熟悉的七国山水画,那副直到死他都未完成的画。
前世,在嬴政回秦之际,姬昊将它送给了嬴政,“你有大才,我将这副山水画赠与你,希望你能完成它。”
檀香袅袅,阳光透过麻布窗格洒在青石地板上,姬昊端坐于椅上,嬴政垂手而立,稚气未脱却目光沉静。
姬昊心中暗暗点头,此子心性沉稳,看起来是个好苗子。
“你都学了些什么?”
嬴政沉思,他不需要在这时候藏拙,“《尚书》《诗经》都学完了。”
他记得这孩子是四岁吧,四岁就学完,如此大话,姬昊冷哼一声,“不可妄言。”
嬴政胸有成竹:“请先生尽情发问。”
姬昊哼笑,“‘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公子,此句何解?”
嬴政对答如流,“遇事多问的人就会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人会使自己知识贫乏。此句意在劝人自谦好问,勿自大傲慢。”
“你知道这句话,却摆出这个态度?我看你狂妄到没边了。”嬴政看出姬昊其实不怎么生气,他可是个行事放荡的野士,遇到嬴政这种人他反而感兴趣得不得了。
他轻吟起魏风,“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公子听此诗,可畏民怨乎?”
嬴政闭嘴。若是按照他前世所想,他一定会回“鼠畏猫,猫惧鹰——若民为鼠,君当作鹰”。
但现在,他不确定。
想着他死前正分崩离析的秦国,各地暴发不断的农民暴乱,他避开了民怨这个话题,只说了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六国?民怨?他究竟该怎么做,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姬昊似乎看出嬴政心中郁郁,他笑道:“你这小孩怎么如此多思多虑、苦大仇深?看起来比我岁数还大。”
嬴政瞥了眼不正经的姬昊。姬昊心虚地咳嗽几声,“好了好了,我继续考校你。”
姬昊眼睛一动,想看看眼前这个老成的小子哭丧着脸的模样。
他拿出卷残破的《禹贡》,这书记载大禹划分九州、疏导江河他饶有兴致的问道,“公子观此九州图,若你为禹王,当先治何水?”
“禹疏九河,独留一河不治。”看到姬昊示意,他接着说,“水无常形,堵不如导——留一河,是为后世立规矩。”
姬昊脸色严肃,这小孩所言之道,可不是什么小道,分明是天子之道。
真是个大麻烦啊!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不说表面意思,公子觉得这句在说什么?”
嬴政咬牙,“此句是在控诉兵役制度使得父子难相见。”
姬原单刀直入,蘸浆水在案上写了一个篆体“秦”字,而后询问道:“公子母族为赵,父族为秦,此字何解?”
这是个两难选项,若嬴政偏向秦,恐激怒赵人;偏向赵,则失王孙气度。
嬴政以指抹去“秦”字的下半部“禾”,留“?”形,这个形状很像祭台,他慢悠悠说道:“去禾存祀,无粟则祭器蒙尘。”
说什么秦赵,农业才是为国之本。
姬昊扶额大笑,隔空点了点嬴政,“你可真是个滑头!”
他炯炯有神,“若再添笔画成新字,公子欲画何形?”
嬴政在“?”上添三横成了个“皇”字。写完后他负手而立,眼看苍穹,“三横为天地人,此字当镇七国。”
这是个冒险。但他相信他的这位老师,不是个循规守矩的人。
姬昊伏案大笑:“你这个弟子,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