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李霈甫不断打着巡查的借口派出队伍外出寻人,正好有一支从小荒山上到大荒山。彼时小荒山还未被苗芜春开发,荒凉无比,队伍走丢了不少人。走到大荒山时,队伍只到了山腰,没有上至山顶。
“累死累活寻人寻丢了性命,不如分了银两各自回家。他们想贪出行的银子,于是统一口径,骗李霈甫大荒山有古怪。后来队中银两分配产生冲突,走漏风声,李霈甫大怒,欲处死众人。这些人中有人早早闻到风声,携妻儿偷偷逃离龙原。其中有一人,就叫吴老二。”
钱灵雨:“这……他后来如何上的大荒山?”
李涉接着道:“他们上了大荒山山腰,那里有苗芜春立下的墓碑。墓碑不会无缘无故而立,大荒山极可能有人生活的痕迹,机缘巧合,吴老二碰见了苗芜春,也走进了这片世外桃源。”
钱灵雨疑惑道:“可是,当年他们既然找到了苗芜春的墓碑,为什么不告诉龙原王呢?”
李涉:“哪怕写在文书上再精密不过的文字,也能被人揣测出千百种意图。上传下达,最底层的士兵,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龙原王频繁出派的真实目的,他们只在意,这一趟可以分到多少银两。”
钱灵雨:“若龙原王知晓吴前辈当年之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但你又如何知晓这些……周泽坤告诉你的?”
“不错。”
李涉勾起嘴角,“如何,这个故事可还有意思?”
她以为的好人并不完全是好人,她以为的坏人也不完全是坏人。这种故事的结局,真的糟透了。
钱灵雨忽而有些同情苗芜春,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会把这件事告诉苗姑娘吗?”
李涉摇了摇头:“现在说出口没有任何意义。”
钱灵雨不明白:“什么意思?你和周泽坤做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李涉:“吴老二暂时没有谋反的意图,所以公之于众也只是徒增烦恼。我保周泽坤不死,他就得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旁人都对这样恩将仇报、抛妻弃子的人避之不及。金水镇如狼似虎,他妻儿二人的下场,难道会很好吗?”钱灵雨不解道,“你为何一定要保下周泽坤?”
“平衡。”李涉解释道,“他还有用,我就不会评判他的私德。”
钱灵雨暗暗吃惊:“他有什么用?”
李涉道:“陇洲的灾情可以解决,关键就在修路。内外不沟通,发展永远都会收到阻碍。周泽坤当初想反,就是要下山做此事。现在苗芜春和解往事与李霈甫联姻,我们可以借龙原之势,合力打造一条沟通陇洲和苍嘉川的路。”
钱灵雨:“你要让周泽坤去修路?”
李涉:“不只周泽坤,还有吴老二。”
钱灵雨:“吴前辈不是守山派?他心心念念待在荒山,你如何劝动他?”
李涉反问:“他的软肋很明显,不好劝动吗?
“只要在修路的众多好处之中,挑一两条能够让他家人沾上边的利益,他就会像当初自发修建真心池一样,自己上赶着过来了。”
这就是北国的大司寇,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吗?哪怕失忆了,也会如此理性的权衡利弊,仿佛所有人都是他完成目的的棋子,全然不顾别人的心情。
钱灵雨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恐惧。她垂下头,沉默不语。
李涉以为她还在忧心周泽坤,便沉声道:“人性如此,你无法要求每个人像你和史云飞一样,在面对生死抉择的危难时刻抛弃自我,转去拯救他人。为了自保,人总会欺骗,诱惑和妥协。既然这世上没有极致的善与恶,那么所有人与物的相处,都是在不断寻找一个相对的平衡。”
钱灵雨眨了眨眼,目光游离片刻,还是问道:“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她知道,也知道就该这样做,但她还是会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冷漠,人与人的相处是这样的虚与委蛇。可是真要她带着情绪质问,结果就一定会好吗?
这不是她和程靖小打小闹发脾气,她现在是岭安司会府的司会,她一纸文书的决定,关乎所有岭安的百姓。架路修桥,天堑变通途,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益。区域之间相互沟通,人员往来,经济流通,会实实在在促进商贸和社会发展。
再则,李涉说为了自保,人总会欺骗,诱惑和妥协,其实她也差不多。她远没有史司书那样善良正直,她和梅疏石合作演了一场戏,不也一个是为了自保一个为了岭安,骗了眼前之人?
说起来,她和周泽坤一样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