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亡国那年，魏白玉尚不满五岁。

    宫城破时，乳母抱着他混在逃亡的人流里，行至半途却被乱兵冲散。他缩在断壁残垣后，眼睁睁看着乳母的身影消失在烟尘里，此后便成了荒野孤魂。

    后来是城南乐馆里的苏妈妈捡了他。彼时他浑身污泥，饿的几乎断气。苏妈妈叹着气将他抱回乐馆，替他洗去污垢，才发现这孩子脖颈上挂着一枚残破的玉佩，玉料虽好，却断成了两半，只余下半块刻着模糊的“白”字。

    “还记得名字吗？”

    魏白玉知道，外面的叛军正在搜捕他，那时他还年幼，只能依稀记得旁人唤自己太子殿下，战乱之中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记得，若是被叛军知道，或许他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他啃着饼子，对苏妈妈摇了摇头。

    魏白玉也是后来才知道苏妈妈的心上人几年前战死，自己的亲生孩子也相继病死，所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可怜见的，以后就叫小白吧。”苏妈妈怜他乱世孤子，给他取了个新的名字，寻了个干净绳子将碎玉重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在我这儿，学些琴棋书画，至少饿不着你。”

    于是魏白玉成了乐馆里最不起眼的杂役。

    他不似其他乐伎能歌善舞，只做得一手好杂活，擦琴、端茶、喂马、扫院，样样做得干净利落。乐馆里的姑娘们见他生得清秀，偶尔会逗他两句，他总是红着脸躲开，唯独对那些古琴格外上心，时常趁无人时，偷偷抚摸琴身，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不成调的微响。

    一晃十年过去，魏白玉长到十五岁，身形清瘦，眉眼间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添了几分沉静。

    这年深秋，天下依旧大乱，各州藩镇并起，幽州萧氏异军突起，渐成气候。

    他依旧沉默寡言，每日做完活计，便缩在柴房角落，借着微光翻看从废纸堆里捡来的残破书卷。

    苏妈妈看在眼里，只当他是心思重，偶尔会多给他些点心，叹道：“白玉啊，咱们这行饭吃不久，你总得学门手艺傍身。”

    他总是低头应着，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里挂着的碎玉。那里面藏着他的过往，他的命门，他必须守住的秘密，只不过他再也做不成北齐太子魏白玉了，只不过是飘零于世的一个庶民。

    近来，乐馆有位贵客常来小坐，他是北齐旧臣之后，姓陈，人称陈公子。笙歌弥漫的乐馆依旧在乱世中维持着最后一丝靡丽。不过，此人来这风月之地，却非为声色。

    喧闹之中，魏白玉正低头擦拭着桌案，洗的发白的长衫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透着一股与这乐馆格格不入的清冷。

    “哟，这不是苏妈妈最疼的小白吗？”

    略带轻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魏白玉抬眸，见是常来乐馆的陈公子。此人虽为北齐旧贵，却在乱世中周旋得颇为活络，此刻正摇着折扇，目光在他身上打转。魏白玉淡淡颔首，复又低头做事，对这等风月场中的寒暄早已习惯。

    陈公子却不肯放过他，摇着折扇踱步近前，上下打量着他：“生得这般好模样，只做些洒扫杂活，岂不是明珠蒙尘？”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将魏白玉拉走，可是他性子孤直，从来不屈居人下，为此没少挨打，就算弹得一手好琴，也从来轮不到他上场，只能用干杂役来勉强维持生计。

    他望向不远处招待客人的苏妈妈，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苏妈妈，这孩子……干净吗？”

    苏妈妈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很快又脸上堆着笑，扶着门框走出：“陈公子说笑了，小白自小在我这儿长大，就和我的亲子一般，性子又最是沉静本分，哪会不干净的道理。”

    似乎怕陈公子不信似的，继续道：“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爹娘，只跟着我讨口饭吃。”

    陈公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折扇“啪”地收拢：“干净就好，干净就好。”

    魏白玉本想转身就走，却被苏妈妈拉住了手腕，陈公子见他这样不屈的模样更是满意，不等询问就主动说明了来意：“不瞒苏妈妈说，我近日结识一位贵人，乃是幽州萧氏的望舒姑娘。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瞧着小白这品相，若是引荐过去，说不定能谋个好前程，总好过在这乐馆里蹉跎。”

    “萧望舒？”

    “不错，正是这位贵人。”

    苏妈妈脸色微变，那可是如今幽州地界上声名鹊起的狠角色，虽是女子，却手握兵权，行事雷厉风行。她看向魏白玉，见他垂眸不语，心中又叹了口气。

    待陈公子去偏厅喝茶，苏妈妈将魏白玉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白，你听我说，我收养你这些年，看着你长大，你脖子上这玉，还有你那骨子里的气度，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当年乱世之中，我捡你时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总不能让你一辈子擦琴扫院。”

    模糊的记忆闪过脑海，宫墙，大火，逃窜的宫人，自刎的母亲和那个不堪受辱从城墙上跃下的父亲，也是北齐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