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纺织局业余文工团招人,那文工团便安置在彼时全市最好的单位之一,市针织厂。偏巧,梅儿之母亲便是纺织局局长。
女孩之心思实在无法揣度,甚或,女孩自己亦时常说不清楚自己之心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譬如梅儿便实在说不清楚对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说喜欢,肯定不是。
梅儿知道自己之家庭和云之家庭差距有多大。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设想,一个SW书记之女儿,会找云这样一个男朋友。尤其是,云除了有一个历史F革命之父亲,还有一个面目丑陋、性格古怪之继母。不独如是,云之继母还是满清贵胄肖老太爷之遗孀,历史也不清白。
梅儿长成大姑娘以后,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而且不是党员,便是干部,条件都不错。可梅儿心里清楚,那些人巴结自己,无非是冲着自己是SW书记千金之背景,而就个人品质和才能而言,谁也无法和云相提并论。
自从和云发生了那次龃龉,梅儿三年未跟云说话,可在心底里,梅儿却一直关注着云。
梅儿觉得,云之才干,云之质朴,若一缕清风,亦若一道和干部家庭子女全然不同之人生风景,令梅儿充满了好奇,甚或时不时产生出一种女孩之特有的征服欲,总想找机会在云之面前显摆一下,以便让云对自己刮目相看。梅儿对自己的美貌有足够的认知,在潜意识里,梅儿最希望得到的便是,云对她的倾慕乃至爱慕。
起初,梅儿对云讽刺她是个泼妇耿耿于怀。随时日之演进,梅儿逐渐长大。童年、乃至少年时代之经历若一坛老酒,不断发酵,香气氤氲,甚或梅儿只记得云给自己讲故事、背《诗经》、补课、拟或是云上厕所之类的糗事。梅儿愈来愈懊悔,自己在云最为艰难之岁月,却对云恶语相向,骂他是狗崽子。梅儿虽则谈不上喜欢云,可云之影子却在梅儿心中挥之不去。几年来,梅儿总是暗中打探云之消息,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云和好如初。
如是,当梅儿得知云获得小城文艺汇演一等奖消息之后,立刻给时任纺织局长之母亲挂了电话,梅儿说:
“妈,你能不能帮云一个忙,把他招进你们局文工团?”
彼时,梅儿母亲已年过不惑,虽则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副贵妇人相貌,可毕竟人到中年,开始往横里长。加上原本就性格跋扈,又当了两年局长,终日端着架子,稍不如意,便将下属训斥一顿。如是,渐次在脸上生了些横肉,很少露出笑模样。
那日,梅儿母亲见梅儿来电话,让自己帮云一个忙,便觉得女孩之心思实在难以揣测。当年,梅儿将云骂了个狗血喷头,如今,又要反过头来帮助云,真不知道梅儿到底唱的是那出戏。
想罢,梅儿母亲便在电话里问梅儿:
“你当年骂了人家,现在又要帮他,是什么意思?”
便听电话那边梅儿说道:
“妈,让你帮你就帮,问那么多干什么?”
梅儿母亲说:
“你说的倒是轻巧,找工作是件大事。你让我帮云,总得给我个理由。你这么关心云,是不是喜欢他?”
梅儿听了,赶忙分辨,说道:
“什么喜欢不喜欢?云曾经给我补过课。人家帮过咱们,咱们帮人家一次有什么不行?”
梅儿母亲听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云给你补过课不假,可用什么方式报答他不行?为什么非要帮他找工作?你知不知道?我安排一个人也不容易。你要是不喜欢云,我有什么必要管这个闲事。”
梅儿听母亲如是说,心里直着急,便央求母亲,说道:
“妈,你就管一次嘛,就算帮我行不行?求求你了。”
梅儿母亲听了,思索了一下,说道:
“好吧,看在我家大小姐的面子上,我就帮他一次。”
事实上,
说到云,
梅儿母亲亦和梅儿一样,
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即便答应了梅儿,
帮云一个忙,
可说过之后,
心里还是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