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淘气。

    云之养母大眼睛，双眼皮，瓜子脸，中等身量，白白净净，嘻嘻哈哈，快人快语，一副好脾气。只是没文化，识不得几个字。但毕竟在被服厂管点事，也算见多识广，时常给云讲故事，便听她对云说道：

    “你不能跟那些淘孩子一样，得做个有学问的人。人要是没学问，老丈母娘都不待见。

    比方说，有这么一家子，有两个姑爷。

    大姑爷是秀才，到老丈人家吃饭时，见碗上只有一根筷子，大姑爷便说：‘双桥好走，独木难行’。老丈母娘听这秀才姑爷说话文绉绉，便打心眼里喜欢，赶紧给他摆上筷子，上菜敬酒。

    二姑爷是个大老粗，去老丈人家之前，家里人便叮嘱他，去老丈人家串门，须穿得溜光水滑，带贵重礼品。二姑爷没学问，干苦大力，满手茧子，除了肚皮，摸什么都拉巴（东北话，意为不滑溜）。又撒摸了一圈，暗自寻思，既然说要拿贵重的东西送礼，在这家里，顶数磨盘最重，如是，便光着屁股，扛着磨盘去了老丈人家。

    老丈母娘打老远一看，二姑爷光着屁股扛磨盘，便知道他是大老粗，没学问，赶紧让人把他弄到地窖里，嫌他丢人。到了吃饭时光，老丈母娘便让家人把饭菜从地窖口给二姑爷顺下去。小姨子来了内急，跑到地窖口去撒尿，二姑爷误以为是老丈母娘给他送佐料，便赶紧用碗接，边接边喊：‘多来酱油，少来醋。’”

    云之养父个头不高，偏胖，小眼睛，亦是白净面皮，又甚为勤快。担水、劈柴、烧火、做饭，拾掇房子和前后院子。脾气亦好，逢人便笑。读了三年私塾，识得一些字，时常给云讲些典故。云之养父对云说道：

    “苏秦落魄的时候，扎破绑腿，挑破书担，回家之后，老婆不给他缝衣服，嫂子不给他做饭，连爹妈都懒得理他。

    于是，苏秦暗下决心，发奋读书。看书困了，便用锥子扎大腿，扎得鲜血直流，淌到了脚背上。苏秦疼精神了，继续苦读。

    数载寒窗，一朝入仕，苏秦挂六国相印，居万人之上，黄金万镒，宝马香车。封相之后，苏秦路过家门，父母净水泼街，于三十里外设宴迎接。妻子不敢正视，嫂子匍匐谢罪。苏秦见状，十分感慨，说道：‘人若贫穷，父母拒你千里之外，人若富贵，亲友将你奉若上宾。’

    所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一俟夏日傍晚，云之养父母便会乘着天光大白，在雨搭之下设一方桌，置一小椅，摆了文房四宝和百家姓、千字文，让云读书写字。

    院内之淘气孩子见云梳小分头，穿背带裤，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甚是羡慕，时常隔着雨搭下封闭之板条墙和木门看云写大字。

    云亦十分羡慕那些孩子，时常偷懒，扶着雨搭下之木栅栏和门栏杆，看那些孩子无拘无束玩耍。

    那日，西下屋之马老三隔着栅栏看云读书写字，觉得云不像大杂院之孩子，有些隔路，便开始起幺蛾子。

    那马老三四棱子脑袋，贼眼睛，额上两撇扫帚眉，除了淘气，不干好事。便见他，领着一干小孩在栅栏外面起哄架秧子，唱儿歌，便听那些孩子唱道：

    “大脑袋，小细脖，干吃饭，不干活。”

    云听了那儿歌，气得瞪起眼珠，鼓起腮帮，噘起嘴巴，指着马老三嚷道：

    “你才大脑袋，小细脖。你才干吃饭，不干活。”

    云之养母听得屋外孩子七吵八嚷，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将出来，

    冲着门外那些孩子喊道：

    “谁家的孩子？

    这么没教养。”